題記：此文為我大舅（70歲）的口述史，藉助初一的時機，我和大舅對了對他的回憶錄。每篇文章獨立成段兒。其他文章，詳見文末鏈接。

民間神像

村中的巫婆，除去平時人們去她家給神仙燒香上供，送喜錢外，她還有另一種聚斂錢財的方法，那就是給她立的那位仙家做生日，她們稱之為「辦塘子」，時間是每年農曆的九月十五日。

這一天，全村人一家不落的帶上禮物去辦塘子。所帶錢財多少不等，就像現在人們隨份子一樣。當然，她家也招待前來的人吃了一頓小米豆乾飯、蘿蔔絲熬豆腐，反正是進的多、出的少，是大有賺頭的。

巫婆的幾個兒子都逐漸長大，他們一個個地另立門戶，她與她最小的兒子住在祖上傳下來的老房內。兩間東廂房內掛滿了各種神象。這些神像紅紅綠綠。它們有的橫刀立馬，殺氣騰騰；有的眉清目秀，相貌堂堂，悠閑地端坐轎內。她們行里管給神仙畫像叫做「穿衣裳」。因為，當時有專門從事給神仙穿衣裳的藝術家，這些神像都是誰，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有一位狐仙，就是狐狸精。另一位是黃仙——黃鼠狼，還有一位仙人——蛇精。還有兩個是巫婆已經死去的閨女。

巫婆為什麼成為巫婆

我們村那個巫婆的丈夫生性懦弱，膽小怕事。越是怕，就越有事找上門。秋天到了，丈夫領著孩子們起早貪黑，把成熟的莊稼從大山裡背回場院，進行晾曬和碾壓。當夜幕降臨，勞作了一天的人們都陸續回屋歇息去了。村中就單有那麼幾個人，其實都是他們本家，開始去場院偷搶糧食了。

他們有的拿著口袋，有的背著背簍，那個領頭的站在他家門前，破口大罵。這本來是無緣無故的事，拿人家的東西，還要罵人家，太不像話了。

狐仙

他們家的人一個個的被嚇得不敢作聲，只能在屋裡哭泣。辛辛苦苦一年的收穫被別人給拿走了。就這樣年復一年，她才四十多歲，已經哭瞎了眼！後來，她想出了另外一個辦法，假託神靈附體，干起了巫婆的行當。沒想到，這下還真靈。於是她的家境開始好轉，那幾個每年都去搶糧食的再也不敢去了。因為，也懼怕神仙，降罪於斯也。

巫婆雖然眼瞎，手腳倒很麻利，她能迅速準確找到每個神像前的香爐，把整捆的香插進香爐並點燃。幾個哈欠過後，她便扭動著那水缸般粗細的腰，唱了起來。那聲調與其說是唱簡直比哭還難聽得多。

離我們那三十多里的地方有座山叫做丫髻山。山上有座廟宇，人稱四娘娘廟。她生前是哪位達官的第四房姨太太，還是哪位顯貴的第四位姨娘，人們不得而知。遇到有人去找瞎巫婆燒香，瞎巫婆說的最多是病人的靈魂被四娘娘弄去了，身上壓著土口袋！要不病人怎麼總覺渾身乏力，冷清清的呢。

瞎巫婆讓病人家屬找人寫張「拘魂表」再發點黃錢。如果得病的人是小孩子，瞎巫婆就說他（她）本來就是四娘娘手下的馬童或花骨朵，四娘娘要把他（她）收回去了。你們多花點錢，或可管事。嚯，原來這四娘娘也是個大貪官呀，見錢眼開。

丫髻山

我前幾年才聽說，這麼一件事。還是在解放前，村裡有個在國民黨部隊當兵的，一次他回家探親，剛到家就死了。

這在現在的觀點來說，無非有二：一是他趕路太急，中暑而亡；再有一種可能是他得了某種傳染病。因為像他們這樣的人，整天在死人堆里爬來爬去的，染上了某種疾病是很有可能的。

然而，在那個瞎巫婆口中竟被說成：他在半路上碰到了一個女鬼，他的靈魂被那個女鬼給勾去了。啊哈，那麼說來那個女鬼生前一定是風流過人，即使變成鬼也不忘初衷呀。

別人將信將疑，因為只有瞎巫婆才能溝通鬼神，而土木凡人是做不到的。其實這基本就是個騙局，她是個騙子，用的是騙術。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的。

瞎巫婆的騙術後來被他的孫子給戳穿了。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正是「農業學大寨」搞得熱火朝天的時代。各級領導都把「抓革命，促生產」「以糧為綱」的口號喊得震天動地。而農村的百姓家裡糧食卻非常少，他們儉省節約，忍飢挨餓。瞎巫婆的兒子兒媳雖然都很孝順，經常做點好些的飯食犒勞這位瞎巫婆，但常是幾碗稀粥下肚，過不了多久就飢腸如鼓了。

她不知道，家裡從生產隊里分到的糧食不多，還以為兒媳不捨得給吃的呢。她心生怨氣。

拘魂表

一天早晨，她聽到屋裡屋外，沒有一點動靜。知道他們都出去幹活去了。為了慎重起見，她又連喊了幾聲兒子的名字，沒人答應，她確信家裡沒人，就下了炕，掀開櫃蓋，伸手在櫃里摸。呀！原來櫃里有這麼多糧食呀。有玉米、有小米，還有一小袋一小袋的豆類。

恰在此時，他孫子來家換勞動工具。當時，正是六月伏天，人們夜裡睡覺依然支著窗戶。沒眼的再精，也精不過有眼的，她的一切都被孫子看見了。

當天的午飯，依然是棒子渣粥。天是熱的，粥又是燙的，吃起來真是急不得慢不得。吃著吃著，瞎巫婆發話了，「仙家告訴我啦，櫃里有不少糧食，你們不捨得給我吃，盡讓我喝這破粥」。兒子沒吱聲，仍在提溜溜地喝粥。孫子忍不住了，說出了真相。假話被戳穿，真相大白了，瞎巫婆啞口無言。

然而，瞎巫婆光腚開櫃摸糧食的事兒被傳了出去，漸漸地、漸漸地，人們不在相信她的話了，人們已經擺脫了幾千年來套在他們身上的桎梏，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陰雲逐漸散去，他們已經從愚昧走向文明。

迷信、迷信，只有當人迷茫時才能相信。社會發展到了今天，科學技術已相當發達，而迷信的毒瘤卻還有一定的市場，它就像幽靈一樣，正到處徘徊。看風水的、算命占卦的人，如今在城市裡的大街上依然可以見到。

那些或家裡每遭不幸或是婚姻大事屢屢出現變故的檔口都會找到這些人。其實呢，只有上了當的人才知道受騙了。錢花了不少，這苦水只好往肚子里咽了。

丫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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