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賣良知和靈魂，那你們呢？

有些詞句掛在嘴邊，張嘴就能說出來，其意似乎不言自明，可是如果有人問起它們到底是什麼意思時，往往會傻了眼，沒想到竟然如此陌生，不禁狼狽起來。舉個例子，比如說「靈魂」。

小時候看童話書，記得有一篇講把靈魂賣給魔鬼的故事，知道了把靈魂賣給魔鬼是很不好的事情，但為什麼魔鬼要買人的靈魂，還是不明白，因為本來就不知道靈魂為何物，還隱隱希望有魔鬼來買我的靈魂，因為那樣可以滿足我的很多願望，自然到現在也沒遇到。上學後，對老師特別敬畏，因為他們都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們的靈魂是由他們來設計的，可是心裡沒有靈魂的概念，也不能判斷他們設計的好壞。其實文字本來纏夾，一個意思有三五個詞語表示，一會用這個，一會用那個，弄得迷糊起來，以為詞句之間有很大的區別。其實如果不是語言學家或研究玄虛的哲學家，原不必這樣咬文嚼字。對字詞的理解總要結合自己的經驗，可有時候卻是越想理解清楚，就會越茫然，感覺到空洞，倒不如遠遠觀望，似乎心裡還有大體輪廓。畢竟是詞語解釋詞語，追究起來沒有盡頭，令人頭疼。

按照漢語詞典的解釋，「靈魂」有思想心靈的意思，也有良心人格的意思，仍然很抽象，不過也讓我們明白了一個大概。教師的工作是培育我們的思想和心靈，而出賣靈魂就是喪失良心和人格，剎那間靈魂在心目中的位置開始升高。可是我們為什麼要那樣放心地讓老師們來設計我們的心靈和思想呢？我們為什麼非要出賣自己的良心和人格呢？不免又會產生這些疑問。對第一個問題，因為我已經做了父親，聯想到自己的學生時代，想到教師隊伍的良莠不齊，不知會把我的孩子弄成什麼樣子，有些心驚膽戰；對第二個問題卻反而釋然，社會中人有誰能完好地保存自己的良心和人格呢？

這樣說來就有些複雜化了，不如擇一而談，選第一個意思似乎合情合理，因為我們必須先有了靈魂才能出賣或不出賣，否則第二個問題就難以成立了。「靈魂」應該是近代翻譯過來的舶來品，或許是宗教的專用詞，印象中中國古代似乎沒有靈和魂連起來用的。讀《西遊記》和《聊齋》，都沒有這個辭彙，裡面都是香魂啦，魂魄啦之類的；現在把「靈」冠於「魂」前面，好像是特意指出什麼似的，畢竟「靈」在中國是很神聖的東西。那麼就不是一般的思想心靈了。文學作品裡靈肉衝突一直是永恆的主題，為什麼靈一定要和肉打架不可呢？這是它想要擺脫肉的控制，含有某種超越的意義。我們讀托爾斯泰和陀思妥也夫斯基的小說，會有不同的感受。評論家說托爾斯泰是描寫「肉」的，而陀思妥也夫斯基是描寫「靈」的，確實各有擅長，達到了文學的顛峰。實際上托翁的人物固然自始至終被現世的苦惱所折磨，陀氏的人物儘管能進入心靈的凈化的佳境，可托翁的最大的追求卻是擺脫文明社會的毒害，希望的是精神的升華，其追求之猛烈遠過於陀思妥也夫斯基。

靈魂和肉體為什麼一定要分出勝負呢？這是一個好問題，卻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從悲觀的角度來說，免不了要消極，這個衝突無法消融，因為人也是動物，雖然是高級的，卻黏附著動物的本性；從積極方面看，又大可樂觀，因為作為精神取向，這正是人勝過其他動物得以為人的所在。

我們讀偉人傳記，會發現許多我們崇拜的人物竟然有不少卑鄙的行徑，令人大跌眼鏡，其實卻是我們自己的狹隘，我們把自己的理想硬加在他們身上，以便使我們的崇拜不會讓自己難為情。這樣贏得自尊的方式有些好笑，或許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找到靈魂吧！

原標題：何謂靈魂

*作者：田欣，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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