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舞台的「東北風」還能刮多久

《鄉村愛情9》在某視頻網站登上網劇播放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電影《東北往事之破馬張飛》公映，再加上春節期間各地衛視春晚小品頻現趙本山弟子的面孔，有媒體據此稱，中國喜劇舞台上「東北風」依然強勁。但這個判斷，只是依據表象作出的，在娛樂圈乃至整個娛樂生態中，一場與東北二人轉文化決裂的暗潮已經開始涌動。

《鄉村愛情9》在網劇播放排行榜登頂，是因為網劇本身整體質量不高，《鄉9》很快就成了矬子里的將軍。此外，《鄉9》已經不再是一部單純的鄉村故事，其中主要角色的人物性格形象，已經成為社交媒體上的構成符號，與互聯網文化的融合，也是它點擊率很高的原因。

《破馬張飛》是部東北風格鮮明的電影，但在以排片論英雄、以票房定成敗的電影業，這部電影的影響力可以忽略不計。至於趙本山弟子仍然活躍在各地衛視綜藝舞台上，這不過是對二人轉小品的慣性消費習慣使然。在沒有新的小品形式與內容衝擊的情況下，趙本山弟子仍然會在未來幾年內「霸佔」語言類節目的舞台，但這阻擋不了「東北風」的勢弱。事實上，與「東北風」決裂尺度的大小，決定了一名喜劇演員的路能走多遠。

有兩個例子。例子之一:演員沈騰是東北人，是開心麻花團隊最具標誌性的藝人，雖然在小品中經常使用東北口音，以及偶爾使用二人轉式的橋段，但他與「東北風」劃開了清晰的界限，甚至會因為開心麻花的演出陣地主要在北京，而被誤認為是北京人。

例子之二:趙本山弟子大鵬，通過拍攝《煎餅俠》成為炙手可熱的電影導演與演員。大鵬擅長使用東北文化底蘊，也懂得如何撬動二人轉演藝資源，但在本質上，大鵬的成功取決於他對互聯網文化的深刻理解，而非對趙本山娛樂精神以及東北風的繼承與發揚。拍攝系列網劇，積累娛樂圈內資源，貼近網民娛樂口味，才是大鵬的成功之道。如果大鵬像趙本山其他弟子那樣，依賴於師父的托舉，那麼他只能是一位讓人感覺面熟的演員，而不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有生命力的創作者。

曾經對中國人語言體系帶來強烈衝擊的，除了以王朔為代表的京味文化，就是以趙本山小品為代表的二人轉文化了。在王朔的時代，以《渴望》、《編輯部的故事》、馮小剛賀歲電影為載體，京味文化把「一點正經沒有」、「玩的就是心跳」、「過把癮就死」、「看上去很美」、「無知者無畏」等流行語推向大眾話語領域。在京味語言席捲全國的時候，趙本山以及二人轉文化還停留在東北，苦苦為走出來尋找突圍之路。

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的時候，公眾開始對通俗的文化娛樂有更多需求，更多人開始喜歡東北文化中那種粗糙感。於是趙本山成為中國那個時代的一個代表，可謂生逢其時。藉助春晚小品，趙本山取代王朔，成為年度流行語的最大製造者，比如「你太有才了」、「不差錢」、「秋天的菠菜」、「你可長點心吧」、「公雞中的戰鬥雞」等等，迅速滲透到公眾生活中去，成為人們的日常用語。

在二人轉文化最流行的這些年，京味文化受到很大衝擊，王朔基本處在隱居狀態，馮小剛賀歲電影已經退出賀歲檔的競爭。而在二人轉文化開始出現凋零狀態的時候，取而代之的是互聯網語態的繁榮，網路流行語的製造速度與傳播幅度，已經遠遠超過王朔語錄與趙本山的春晚流行語，「小目標」、「厲害了Word哥」、「洪荒之力」、「一言不合就……」、「你咋不上天呢」等網路語言層出不窮。網民熱衷於生產與自己息息相關的話語，已經對名人明星沒那麼感興趣。二人轉文化除了受制於自身的局限之外，也受制於更加活躍的互聯網文化。

互聯網文化有著永不停歇的創造力，而且有著豐沛的自我更新能力，這使得公眾已經無需再藉助晚會流行語、藉助二人轉文化或者其他地域文化來集合聲音、表達觀點。在互聯網時代，不止是二人轉文化，其他的地域文化也都面臨著被覆蓋的風險。因此，敏感的藝人已經意識到僅僅依託於某種地域文化所帶來的風險，也要擁抱互聯網文化，並在最新的文化土壤上進行創作，才能保證自己站在娛樂潮頭。

文/韓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