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寫真家，被找去拍電影，結果拿下了戛納

小學3年級時就接觸到了相機，5年級的時候拿起單反開始拍照，高二毅然決定輟學，前往東京一家攝影棚內見習，19歲時師從被譽為「廣告照片第一人」的藤井保，23歲獨立從事攝影活動，多次獲得影像大獎，39歲首次執導電影攝影的作品即為是枝裕和導演的《如父如子》。

▲攝影作品《LOUIS VUITTON FOREST》系列

與是枝裕和多次合作的攝影師

瀧本干也

，在《如父如子》之前，是《空氣人偶》的劇照攝影師，2015年掌鏡的《海街日記》更是為瀧本干也拿到了第39屆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攝影獎。

▲ from《海街日記》

成為攝影師的決心

瀧本干也與是枝裕和的第一次相遇可以追溯到1993年。

那時是枝正在拍攝自己的處女作《幻之光》，而瀧本干也的師傅藤井保正好擔任該影片的海報攝影，瀧本便作為助手隨之前往現場。

而瀧本干也想要成為一名攝影師的決心可以追溯到更久。小學3年級時第一次接觸相機，休閑時就拿著照相機四處遊盪，執著於拍照的角度和構圖。

「

想要成為專業的攝影師

」

，他這樣在小學畢業文集上寫道。

高中輟學在影棚待著，每天拍攝工作完成後，瀧本一人負責所有的善後工作，也趁機使用器材練習拍攝，回到宿舍往往是第二天的凌晨。

在所有拍攝內容中，瀧本最鍾愛廣告攝影，既有趣又頗具成就感。偶然的機緣下，瀧本干也協助藤井保進行現場拍攝，被其作品深深打動，決意無論如何要拜藤井保為師。在這之後瀧本干也每天只睡2、3個小時練習攝影，半年後他將自己的作品集交給藤井保。

藤井一頁頁翻看，最後說到：

「

不錯，來我這裡當助手吧

」

。那個時候瀧本干也19歲。

小學時萌發的興趣，變成工作陪伴自己至今。如今的瀧本干也已經是廣告界最出色的攝影師之一，還會利用工作間隙去國外採風拍攝自己的作品。談及被是枝導演邀擔任電影的攝像師，瀧本有些自豪：

「

並非通過人脈關係，而是自己拍攝的東西受到賞識才得到這份工作，這比什麼都感到開心

。

」

▲攝影作品《LAND SPACE》系列

來自電影的挑戰

2013年，《如父如子》在法國戛納電影節首映，影片結束後現場2400名觀眾的掌聲長達10分鐘。被掌聲包圍的主創人員中最先哭泣的是攝像師瀧本干也，著實讓其他人吃了一驚。

因為這名攝像師在拍攝現場總是不苟言笑，用主角之一的利利·弗蘭克的話來形容，

「

那可是平常非常安靜，從不向外表露自己情感的瀧本先生啊

」

。之後被詢問到哭泣的原因，這位在外人看來酷酷的攝像師竟有點害羞地說：

「

我通過小小的取景器拍攝的故事，竟被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所接受，所以……

」

《如父如子》卻是瀧本干也第一次擔任電影的攝影。

偶爾的機緣是枝裕和在電視上看到一則由隴本干也為房地產企業「大和HOUSE」拍攝的廣告，講述利利?弗蘭克和深津繪里飾演的一對夫婦暫時離別又彼此牽掛的日常，故事波瀾不驚，畫面卻飽含深情。

「

這個攝像師肯定擁有拍攝電影的體力和世界觀

」

，抱著這樣想法的是枝開始打聽這支廣告的拍攝者。

從接到邀請到接受邀請之間，瀧本干也徘徊並思索了許久。拍攝長篇電影的節奏與電視廣告完全不同，影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對花錢來電影院觀賞作品的觀眾負責任，還要保證拍攝的作品不破壞導演本人的世界觀和個性。

如何抑制紀錄片色彩，讓觀眾通過鏡頭沉醉於劇情，成為瀧本干也最需要考慮的難題。

▲《如父如子》劇照

知日專訪摘錄

知日:

《如父如子》是你作為電影攝像與是枝導演的首次合作，當時的挑戰是什麼？

瀧本 : 當時雖然拍了很多廣告，覺得拍電影只是電視廣告的延長，但實際卻有非常多的不同，因為最優先的部分還是拍攝現場的演技。在拍攝前，是枝導演會畫場景圖，作為拍攝參考，又完全不被場景圖束縛，但是電視廣告會盡量按照場景圖和劇本來，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另外，攝像機要盡量不去干擾到表演。

知日: 你在開始拍攝電影之前，有沒有特別的參考對象呢？

瀧本 : 雖然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參考，但是盡量不過於講究

每

一個畫面的構圖。因為寫真是一張一張的照片，電視廣告只有十幾秒，需要強烈的視覺衝擊。這點與

講究

故事性的電影是不同的。

知日: 在《如父如子》拍攝現場有什麼有意思的故事嗎？

瀧本 : 小孩子的演員，都給了他們很大的發揮空間，但演得很出色，展現了自然的一面。是枝導演不會提前給孩子們劇本，也不會給攝影師、事務所劇本，都是在現場口頭傳授，不讓他們練習。雖然是用膠片拍攝，拍攝中也沒有機會暫停，等待著精彩的鏡頭出現，這種「貪婪」的感覺是拍攝廣告時沒有的。

▲《如父如子》劇照

克制的完美主義者

瀧本干也中意是枝導演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影片總會引起觀者的思考。像《如父如子》聚焦嬰兒抱錯事件，使大家沉思親子之間究竟是血緣重要，還是共同度過的時間重要。拿到劇本之初，

瀧本干也便決定避免濃墨重彩的拍攝手法

，以求不干擾觀者的思考。

十年前就有合作經歷的演員利利·弗蘭克將瀧本的拍攝風格形容為「

克制

」。在《如父如子》的結尾，福山雅治飾演的父親解開心結，將撫養了6年卻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擁入懷中。這一堪稱全片高潮的片段，瀧本卻拉開距離拍攝二人的全身鏡頭。越是情感澎湃的場面越要輕描淡寫，秉持這一原則的他如此闡釋：「

應該給觀者留有感知和回味的餘地，用客觀的注視視角

。」

到了拍攝《海街日記》時，為了用影像記錄鎌倉那安靜閑適的美好時光，瀧本同樣避免了炫技的拍攝手法。「雖然清淡，卻力求展現最佳風味。」他認為這樣的手法或許更加困難。

但這種「不為」並不證明瀧本干也的不用心，相反

每一個鏡頭都經過他的細細考量

，其認真甚至達到了偏執的程度。

▲ from《海街日記》

《海街日記》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伴隨著尖銳的爆裂聲，水面映照出煙花絢爛的倒影，也照亮了船上四妹鈴的側顏。為了拍攝這一幕與眾不同的煙花畫面，瀧本干也煞費苦心。放煙花的地點預計為港口碼頭，這種名為「四尺玉」的巨型煙花預計將在上空200米的地方綻放，其直徑約為150米。

瀧本事先在網上查找俯視拍攝地港口的全景地圖，計算距離、角度等數據考慮攝像機和小船的放置位置

，最終令這驚艷的煙花鏡頭得以實現。

▲ 《海街日記》拍攝現場

為了更好展現鎌倉不同季節、不同場景的空氣感和光線這些細節，瀧本認為「色調」對於《海街日記》的拍攝至關重要。為此他使用膠片拍攝全片，而且使用負片再轉換為正片這樣奢華且複雜的工序。轉換過程中難為出現失真的情況，影片上映前4個月瀧本干也將自己關在工作室達7天之久，

專註於色彩校正

以求重現他眼中最美的鎌倉

。

在某次採訪中被問到是什麼動力驅使瀧本干也如此努力地拍攝電影。「

唔……是希望受到表揚吧

。」瀧本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如此答道。這個答案多少有些出人意料，隨後他接著說道：「

因為拍照工作，從來不會返回答題紙。但是在電影節上，觀者的反應卻能明確感受到。這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報酬

。」

▲ 《海街日記》寫真集

知日專訪摘錄

知日：

在拍攝《海街日記》時，是以鎌倉等日本過去的家庭風貌為舞台拍攝的，那種懷舊氛圍是有意營造的嗎？

瀧本：雖然出現了鎌倉和過去的老房子，但是拍攝時還是想以現代的氛圍感來拍攝。

知日：《如父如子》和《海街日記》在拍攝是的方法有和不同？

瀧本：《如父如子》的時候，會刻意拍攝陰影。《海街日記》雖然也有沉重的一面，但總體上是充滿希望的，所以拍攝時的光線也更加充足。距離《如父如子》的拍攝已有兩年，這期間導演拍攝了一部電視劇《回我的家》，對於攝影角度、鏡頭的長短、故事的構造等的認識，都有了很大的飛躍，判斷也非常快。比起《如父如子》時期，要求也多了起來。雖然也很喜歡《無人知曉》中，是枝導演的自由作風，但明顯感覺在《海街日記》中，導演更懂得如何拍好看的電影了。

知日：《海街日記》的劇照，最後集合成了一本寫真集出版，這是最初的計劃嗎？

瀧本： 其實一邊拍電影，一邊拍照片是非常困難的。但因為《如父如子》的拍攝非常順利，拍攝《海街日記》時就將電影、海報、劇照都拍了，同時還想要多做點什麼，於是把電影中的四位主演與美麗的場景以「日記感」的方式記錄下來，以春夏秋冬的順序，在拍到夏天的時候，就決定要做成一部寫真集了。

知日： 對於是枝導演的電影來說，你覺得的拍攝風格與山崎裕先生相比有什麼不同？

瀧本：山崎先生原本也不是拍電影出身，和是枝導演一樣是拍紀錄片的，有很多拍攝電影的經驗，也是我非常敬重的對象，我比較強調作為攝影師的身份，所謂寫真家拍攝的電影，所以想要在電影中平衡影像與寫真的關係，而山崎先生則擅長用紀錄片的手段拍攝電影。

瀧本干也，1974年生於愛知縣名古屋市，後師從藤井保。1998年獨立，以廣告攝影為中心活動的同時，發表攝影作品，代表作包括《LAND SPACE》《SIGHTSEEING》等。曾獲得東京ADC獎、紐約ADC獎、日經廣告大獎等。2009年擔任是枝裕和電影《空氣人偶》攝影師，2013年擔任《如父如子》的攝影導演，該作品獲得了第66屆戛納電影節評審團大獎，2015年再次與是枝裕和合作《海街日記》，並獲得第39屆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攝影獎。

本文節選自《知日·步履不停，是枝裕和》特集，點擊「原文鏈接」直達下單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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