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前十年激情，後十年親情，中間全是婚外情

情感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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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宛央

—1—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時光回溯到兩千年前的漢家王朝，落日西沉，曾有一女子鋪紙潑墨，決絕而凄婉地寫下這句話。

那女子，是卓文君，寫下了著名的《白頭吟》。

那一首詩，寫給的是一個喚作司馬相如的男子。漢武帝時期鼎鼎有名的大文學家，與司馬遷並稱「文章兩司馬」，寫下了《長門賦》《上虛賦》等眾多恢弘大氣的作品。

但，最初相識，他一無所有，她家境顯貴。

卓家以冶鐵發家，是臨邛巨富。十七歲，卓文君出嫁，但未至半年，丈夫去世，她成了新寡，居於娘家。沒有悲傷，沒有孤影自憐。與亡夫見面不過數次，談不上情深，且她本身並不是悲悲切切的女子。只是，寡居的生活，到底百無聊賴了一些。不能出門，便只能在閨閣中撫琴作詩，打發日子。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命定的男子，在命運之手的無形牽引下，正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她是眉如遠山，面如春曉，善彈琴能作文，德才貌兼備的奇女子。足不出戶，亦能名滿臨邛。他是生在成都，長在成都，風流倜儻，才情絕倫的美男子。

遇見卓文君之前，他因文采斐然而深得漢景帝之弟梁王的賞識，和當時一眾名流成為梁王的得意門客。梁王盛讚司馬相如，更以名貴樂器「綠綺」相贈，一時之間司馬相如的生活風月逍遙，琴書雅集。

只是命運捉弄無常，好運不能永久光臨一個人。梁王旋即去世，賓客盡散。惆悵不得志的司馬相如回到老家，等待他的不是良田萬頃，寶馬千匹，而是父母雙亡，家徒四壁。無處安身，無以立命，萬般無奈，只能遠赴臨邛，投奔做了縣令的好友。

好友的力薦以及司馬相如的文采，使得他很快便名滿臨邛。由是，卓王孫（卓文君之父）設宴邀請了司馬相如。席間，司馬相如抵不過眾人盛情，醉酒撫綠綺。遠遠地看見一白衣女子側耳傾聽，他知道那是卓文君，便彈起那首著名的《鳳求凰》，借著飄渺的琴音，傳達對卓文君的愛慕。她深諳琴理，自然聽得懂他的弦外之意。況且，司馬相如儀錶堂堂，玉樹臨風，她對他亦有同樣的心動。

一念心動，一生糾纏。

—2—

卓文君於一個月夜，收到司馬相如情意綿綿的書信。也是從那一刻起，她的一生都致力於愛情的保衛戰中。

痴情女子，不外乎兩種，一種為愛而生，一種為愛而死。而卓文君，顯然屬於前者。這類女子勇敢、堅毅，在尋愛的道路上，永不繳械投降。

後來，人們常用「紅拂綠綺」來形容紅拂女和卓文君，便是對她們慧眼識英雄、不拘泥禮教，敢於追求自我價值和幸福的極大稱讚。

她的確不拘泥，甚至很出格。卓文君心知父親一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所以做出了她這一生第一個大膽的舉動：私奔。

只是很快，卓文君發現一切沒有想像中甜蜜安妥。司馬相如貧困的家境，讓她無所適從。她不是安於清貧的女子，天生的富貴生活，讓她讀不懂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悲哀。

這幾乎是所有富家女為愛出逃都會遇到的一個困境。按照狗血言情偶像劇的套路，接下來的故事一定是富家女那個有錢的爹牢牢握住財政大權，封鎖女兒所有的經濟來源，曾經可以透支上百萬的信用卡停掉，曾經總借錢給你的好叔叔好伯伯一夜之間性情大變。

唯余的是出逃時身上帶的那一點錢，可是沒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過不慣節衣縮食的日子，僅剩的那點錢最多也就撐個兩三天，錢花完了，唯一的一條路便是向父親低頭了。只是，那一低頭間，便註定要錯失了愛情，辜負了愛人。

所以，大多數的私奔，不是生離，即是死別。生離者，比比皆是，死別者，如梁山伯與祝英台。

可是，這個法則，在聰明的卓文君面前，不堪一擊。

—3—

她高調地帶著司馬相如重返臨邛了。用身上僅余的一點錢，在自己家門口，當壚賣起酒來。文君拋頭露面，相如提壺送酒。臨邛城裡，流言四起，丟不起面子的卓王孫只好在親戚的遊說下贈送給這小兩口一大筆財物，停止他們這一荒唐的舉動。

這是卓文君在愛情保衛戰里，第一次反擊。精確無比地找准要害，反將了父親一軍。

得到父親贈予的財物後，他們又回到了成都，過起了富裕安逸的生活。後來司馬相如相繼受到竇太后和漢武帝的賞識，在文壇和政壇大展拳腳，春風得意。

故事到了這裡，似乎要有一個圓滿的收稍。

只是，生活總會用現實告訴我們，世間從沒有完美的人和事，過於圓滿的愛情，很可能只是假象。而真相只有一個：哪一種愛，不千瘡百孔。

想起那句犀利的點評：愛情，前十年是激情，後十年是親情，中間洶湧澎湃的全是婚外情。

這一點，連聰明卓文君也不能例外。

年過三十，司馬相如起了納妾之心。十數年的朝夕相對，對於卓文君，他疲了累了，再沒有往日的怦然心動，牽起手來，彷彿左右摸右手，有那麼一點點糙。有錢了，有閑了，他需要一點新鮮了。他交給卓文君一封只有十二個字的信，上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獨獨沒有「憶」（諧音「億「）。

—4—

她看完，心涼如水，悲痛難已。

回贈他一首《怨郎詩》：「一別之後，二地相思。只說是三四月，誰又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又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繫念，萬般無奈把君怨。萬語千言道不完，百無聊賴十憑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秉燭燒香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水，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哀怨纏綿，動人肺腑。可她並不是逆來順受，只懂哭訴的舊時女子，她可以哀怨，亦可以決絕，她可以故作不知，亦敢於宣洩不滿。

她寫下另一封信給他：「皚如山上雪，皓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止，溝水東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竹桿何裊裊，魚兒何徙徙，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並附書：「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言語之間，滿是悲憤與控訴。雖然字字寫分手，但，我想，這只是卓文君的欲擒故縱，她太了解司馬相如的品性，知其絕不會為一個妾室斷送多年的好名聲，摧毀十幾年的夫妻恩情。

所以，她的決絕里，一半是真的宣洩，另一半則是對自己判斷力與掌控力的堅信不疑。

她不願做那攀援的凌霄花，亦不願學那痴情的鳥兒。她必須是他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他有他的夢想思想，她有她的堅持堅韌。

如此的自尊自強，果敢決斷。在屬於她的那個封建時代里，獨一無二。卓文君早生了何止千年。

司馬相如收到她的信，果然再無納妾之心。

她真通透，深刻地明白，對待一個男人，對琴和詩的溫柔繾綣要有，月夜私奔的肝膽相照要有，當壚賣酒的貧賤不移要有，但，關鍵時刻，勇敢的對抗，平等的較量也必不可缺。要知道絕地反擊，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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