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故土與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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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我局的第91篇觀察文章，今天我們講講克里米亞的故事

數日前，美國新當選總統特朗普要求俄羅斯將克里米亞半島歸還給烏克蘭，遭到俄羅斯方面強硬拒絕，把世界的目光再次帶到這個面積不足3萬平方公里的小半島。

特朗普上台以來，頻頻對俄「暗送秋波」，似乎要一改前任奧巴馬對俄強硬姿態。但筆者認為，無論是出於試探俄方還是向烏克蘭做姿態，還是選擇以克里米亞作為切入點試圖與俄羅斯進行互動，這都是一著敗筆。

特朗普撩普京失敗

特朗普上台以來，先是掛斷澳大利亞總理電話，抨擊默克爾，繼而限制穆斯林國家移民入境，與美國最高法院撕逼，動議興建美墨邊境牆，要求北約盟友分攤軍費，到如今要求俄羅斯歸還克里米亞，以不按套路出牌賺足了世人的眼球。

而無論是從民族情感上，還是從現實利益出發，俄羅斯都不會將克里米亞放上談判桌。克里米亞之於俄羅斯，沒有商量的餘地。

地中海與草原之間

克里米亞半島位於黑海北岸，總面積2.61萬平方公里，人口不到300萬。半島大致呈菱形，三面環海，西面與南面黑海環繞，東北瀕臨亞速海，北與烏克蘭陸地以僅8公里寬的彼烈科普地峽相連，東面刻赤半島與俄羅斯隔寬4～15公里的刻赤海峽相望。著名的塞瓦斯托波爾港位於半島西南端，是俄羅斯黑海艦隊駐地。

地圖

塞瓦斯托波爾港

黑海艦隊博物館

克里米亞半島之所以顯得重要，在於它連接東西、貫穿南北的地緣位置。東西方向上，亞洲內陸的草原民族從南俄草原進入歐洲需要經過烏克蘭，歷史上，來自中國北部的游牧民族如匈奴人、柔然人（阿瓦爾人）、蒙古人等，一波又一波的從東到西，劫掠攻打歐洲。

四大區域之間的克里米亞

蠻族浪潮與入侵羅馬

南北方向上，烏克蘭向南突出的這塊克里米亞半島由於水運的便利被融入到地中海-黑海的貿易世界之中（希臘時代就有希臘人城邦在此殖民），所以克里米亞長期以來是草原世界與地中海世界的一個連接點，所謂草原絲綢之路正是由此將東亞的物資轉運至地中海世界。

從中亞草原進入地中海世界

而游牧民族被俄國人取代之後，黑海北岸不再是文明世界的邊緣，而成為可以威脅南岸（奧斯曼-土耳其-地中海世界）的重要地緣力量。

俄羅斯帝國和前蘇聯，藉助克里米亞半島頻頻南下。拜占庭帝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和克里米亞戰爭中的英法聯軍，也頻頻以克里米亞為跳板，威脅俄羅斯和烏克蘭。

對於俄羅斯而言，失去了克里米亞半島，直接影響不僅僅是喪失了在黑海的立足點，也喪失了從海洋方面保護伏爾加河流域以及高加索油田的前哨陣地，同時也失去了在中東和地中海地區施加影響的力量投射平台。因此對於俄羅斯而言，失去克里米亞半島，是不能承受之重。

黑海兩岸的歷史

自古希臘時代起，希臘人就在克里米亞半島建立了立足點，並且是希臘本土重要的糧食供應地。拜占庭帝國時期，曾將克里米亞半島南部劃入帝國版圖。

古希臘殖民分布與克里米亞

羅馬帝國與縮水後的東羅馬帝國

克里米亞是君士坦丁堡在黑海北方的重要屏障

蒙古西征時期，克里米亞半島連同烏克蘭與俄羅斯一道，被納入金帳汗國治下，大批草原游牧民進入克里米亞半島，成為原住民（統稱為韃靼人）。汗國衰落後，這一地區又成為克里米亞汗國。

此時奧斯曼帝國還不夠強大

奧斯曼帝國崛起後，克里米亞汗國臣屬於帝國，被納入其勢力範圍。這一歷史時期，主要是來自南部亞洲的勢力，即來自草原的勢力統治克里米亞半島。

我要讓黑海成為奧斯曼的內海

莫斯科公國自15世紀末期脫離於金帳汗國獨立以來，通過不斷的開疆拓土，俄羅斯國家的版圖不斷擴大。羅曼諾夫王朝建立以後，加緊了向烏克蘭擴張步伐。

至此為止，克里米亞還只是歐洲文明世界的邊緣，直到他成為俄國人最溫暖的港口。

俄國人逼近黑海

1654年，俄羅斯與波蘭以第聶伯河為界，瓜分了烏克蘭。隨即俄羅斯把擴張的矛頭指向了克里米亞。1687年、1689年兩次出征克里米亞，但是都遭到失敗。

為了尋得出海口，彼得大帝繼位後，與瑞典展開了長達21年的北方戰爭，獲得了北方的波羅的海出海口。隨著奧斯曼帝國的日益衰落，以及俄羅斯的不斷崛起，最終在第五次俄土戰爭（總計有十次俄土戰爭）中，俄羅斯如願佔領克里米亞半島，並以此為跳板，不斷威脅土耳其。

俄國擊敗瑞典，獲得波羅的海出海口

給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

1853年，俄羅斯借口聖地問題，發動第九次俄土戰爭，意圖摧毀奧斯曼帝國，將觸角伸向地中海。一旦俄羅斯遂願，英國在地中海的利益將受到嚴重侵犯。於是英法派兵參戰，是為克里米亞戰爭。儘管俄羅斯士兵英勇應戰，但是由於武器裝備和後勤補給上的巨大差異，俄羅斯遭遇慘敗，1855年，塞瓦斯托波爾要塞淪陷。

克里米亞戰爭

弗朗茨·魯鮑德筆下的塞瓦斯托波爾圍城戰（1904年作）

絕望的沙皇亞壓力尼古拉一世服毒自殺。一個能讓沙皇為之自殺的城市，是俄羅斯人不可能放棄的。特朗普如果讀過這一段歷史，應該明白克里米亞對於普京、對於俄羅斯國家的意義。一戰結束後，蘇聯建立，克里米亞半島再次歸於莫斯科。二戰初期，德軍與蘇軍圍繞克里米亞半島，展開250餘天的攻防戰，遲滯了德軍進攻的步伐。

穿過Sivash海灣的蘇聯士兵進入克里米亞

1944年，隨著蘇德戰爭形勢大逆轉，克里米亞半島重歸蘇聯。為了懲罰二戰期間半島上韃靼人對德國的支持，斯大林將韃靼人全部遷移到中亞，並以俄羅斯人為主向半島進行移民，奠定了今日半島的民族格局。如今克里米亞人口中，俄羅斯族佔60%左右，烏克蘭族佔25%左右，韃靼族僅佔13%左右。

1954年，赫魯曉夫出於籠絡烏克蘭、加強個人威望等多重考慮，將半島從俄羅斯聯邦劃給烏克蘭加盟共和國，埋下了今日克里尼亞之爭的伏筆。

蘇聯解體後，半島歸屬烏克蘭，俄羅斯與烏克蘭圍繞半島歸屬、黑海艦隊等問題展開多輪談判，於1997年達成對塞瓦斯托波爾港的20年租期，至2017年5月。2004年，隨著烏克蘭爆發橙色革命，俄烏關係出現動蕩。烏克蘭向西方和加速靠攏，引起了俄羅斯深深的憂慮。

塞瓦斯托波爾南灣

橙色革命

北約的大幅東擴，不僅將波羅的海三國納入北約體系，更是將觸角深入到烏克蘭。2014年，俄羅斯已經是退無可退，一方面支持烏克蘭東部親俄組織，引發烏克蘭內戰。另一方面，以閃電般的速度，出兵半島，完成克里米亞「公投」，將半島重新納入俄羅斯聯邦。

公投現場

克里米亞人民似乎真的很熱愛俄羅斯。。

俄羅斯的烏克蘭

一如之前特朗普在台灣問題上耍小聰明，在遭遇中方強烈反彈後，不得不聲明堅持一個中國政策。此番試探俄羅斯，遭遇俄羅斯強烈反彈是情理之中，在此扒一扒為什麼特朗普打錯了算盤。

首先，克里米亞半島事關普京個人聲望。普京出身克格勃，其風格一向以對外強硬、雷厲風行著稱。無論是出兵喬治亞，支持烏克蘭內戰，還是收回克里米亞，再到最近的俄軍「誤炸」土耳其軍營，都顯示出其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個人風格。另一方面，近年來油價持續下跌，加上西方制裁，俄羅斯的經濟並不好看。

在此情況下，普京需要藉助克里米亞和烏克蘭問題，贏得普通民眾對他的支持。失去克里米亞。其次，克里米亞半島得失事關俄羅斯民族感情。前文曾經提到，因為丟失塞瓦斯托波爾，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為之自殺。

普京在塞瓦斯托波爾的防禦者紀念碑前放置花圈，2000年4月

再者，克里米亞半島的重要位置和巨大價值是俄羅斯不會放手的。放眼整個俄羅斯，出海口無外乎四個：

一個是北冰洋摩爾曼斯克，受制於冰凍和地理位置影響，不是主要港口。

一個是符拉迪沃斯托克，但是由於俄羅斯在遠東以及西伯利亞及其薄弱的人口和微小的經濟總量，這也不是俄羅斯對外主要港口。

剩下一個是西北方的聖彼得堡，是俄羅斯面向西歐主要出海口。

另外一個就是南方的塞瓦斯托波爾港。

俄國四大出海口

經濟上，克里米亞半島是俄羅斯對外貿易，尤其是面對黑海國家和地中海、中東地區的重要窗口，黑海航道是通往地中海的最近航道。安全上，俄羅斯在此部署防空雷達預警系統，對於保護俄羅斯本土有著重要意義。保住塞瓦斯托波爾港，也就保住了黑海艦隊。

黑海艦隊在08年參與對喬治亞的軍事打擊，近年來參與對敘利亞的軍事介入，是發揮俄羅斯大國力量的重要抓手之一。無論是防空還是艦隊，乃至對外施加影響，其立足點都是克里米亞半島尤其是塞瓦斯托波爾。

黑海油氣管道也是相當重要的一條戰略能源通道

普京與烏克蘭總統庫奇馬在黑海艦隊的旗艦上，2001年7月

葉卡捷琳娜女皇曾經說過，「我兩手空空來到俄羅斯,現在終於通過努力為俄羅斯獻上了我的嫁妝,這就是克里米亞與波蘭。」丟失克里米亞半島，丟的不僅僅是女皇的嫁妝，更是切切實實的利益，得來的是現實的威脅。

最後，克里米亞半島是俄羅斯制衡烏克蘭和土耳其的重要工具。由於烏克蘭的「不聽話」，俄羅斯下定決心懲罰烏克蘭，除了烏克蘭東部的親俄武裝，另外一個重要底牌就是克里米亞半島。失去了克里米亞半島的烏克蘭相當於一個內陸國。

沒有克里米亞的烏克蘭（且不算半分離的東烏克蘭）

同時，土耳其近年來與俄羅斯齟齬不斷，保持在克里米亞半島的存在，土耳其黑海北岸城市和最大城市伊斯坦布爾則處在俄羅斯的威脅範圍之內，有利於威懾土耳其不輕舉妄動。圍繞克里米亞半島，美俄新一輪博弈的大幕剛剛拉開。接下來的進程如何，讓我們拭目以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