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榮耀真是展示「榮耀」？魏博鎮的驕兵悍將就讓唐帝國無可奈何

這些時日，一部《大唐榮耀》正在熱播。這部以中唐為背景的電視劇，交錯於唐肅宗、唐代宗和唐德宗三朝。此時，正直唐帝國由盛轉衰，雖然平定了「安史之亂」，但是卻也被吐蕃、回鶻掠奪兩京，宦官已經掌控中樞大權能行廢立之事，藩鎮割據一方尾大不掉。內憂外患之時，不知如能稱之為「大唐榮耀」。其實，2015年的拍攝的《聶隱娘》，同樣是以中唐為背景展開，似乎更符合那個時代的現實情景。

圖示：《大唐榮耀》劇照

聶隱娘，這位可以將匕首藏於後腦的女刺客和俠女，據說是唐代魏博鎮大將聶鋒的女兒。不過身負異能的聶隱娘最終卻成為陳許軍節度使劉昌裔的貼身保鏢，屢次挫敗魏博鎮派來刺殺行動。或許是，亂世出奇俠，與聶隱娘幾乎同時代的還有一位名叫薛紅線的女俠。這位委身於昭義節度使薛嵩的奇女子，因為「善彈阮，又通經文」。所以被薛嵩派遣掌管書寫文書的工作，稱為「內記室」。當實力雄厚的魏博鎮準備強佔昭義軍控制的相、衛諸州之時，手足無措的薛嵩只能依靠名為「青衣」的薛紅線。結果，薛紅線一夜之間往返魏博與潞州，盜取了魏博鎮主帥田承嗣床前的金盒。此舉無異於向魏博鎮主帥宣稱，取你人頭如探囊取物。於是，魏博鎮再不敢覬覦潞州昭義軍。聶隱娘和薛紅線，都是《唐傳奇》里的兩位女俠。歷史是否確有其人，上不得而知。但是兩人卻有一個共性，就是所輔助的主公的敵人，都是魏博鎮的田家。

魏博鎮，唐代藩鎮割據中最為跋扈的方鎮，「河北之患，二百餘年，而心腹之憂，常在魏博」。其實，作為一個軍事單位，魏博鎮在唐高祖時代就有雛形。唐高祖武德元年，設立了「相州都督府」，主管的是相、衛、黎、魏、洺、邢、貝七州。此後，貞觀年間雖然對名稱和轄區有過調整，但是基本維持這個軍事單位。直到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才徹底廢除都督府。到了唐睿宗景雲二年（公元711年），又設立魏州都督府，統管衛、相、洺、德、貝、博、豫七州之地。不過，此時唐王朝的中央集權和皇權正在鼎盛之時，所以牢籠控制著包括魏州在內的各種都督府，以及10大節度府。但是，天寶之後唐王朝再也無法駕馭包括魏博在內的「河朔三鎮」。而實力最強，地處「河朔心腹」的魏博鎮，成為北方藩鎮割據的首府和中心。此時掌控魏博鎮的是曾經參與安史之亂的田承嗣。這位在「安史之亂」時作為安祿山手下的前鋒兵馬使，擔任史朝義「魏州刺史」一職的叛將，由於「送朝義母、妻、子於官軍」。所以，被唐朝廷封為魏、博、德、滄、瀛五洲的督防禦使，不久之後就被提拔為節度使。從此，拉開了田家掌控魏博鎮，雄踞河朔對抗唐中央朝廷的帷幕。

田承嗣在擔任節度使之後，首先就是大肆擴充軍隊，畢竟在藩鎮割據的時代，軍隊是最基礎的保障力量。田承嗣「舉管內戶口，壯者皆籍為兵」，短短數年就將軍隊擴充到10多萬人。要知道，玄宗時代的兵力最為雄厚的范陽節度使，統兵也不過91400。在從自己屬地擴充軍隊的同時，田承嗣也在收羅「安史之亂」中的餘黨。永泰元年（公元765年）田承嗣通過收羅「安史」殘部，得「勁卒數萬」。在擴充軍隊數量的同時，田承嗣開還從軍隊中挑選出萬人建立「牙軍」，據說這就是唐代藩鎮割據到五代十國「牙軍」的雛形。這支「牙軍」，是田承嗣從軍中「驍銳」、「魁偉強力者」中挑選組建而成的，還「豐給厚賜」，所以戰鬥力極為強悍，對於田承嗣也忠心無二。於是在當時流傳著著「長安天子，魏府牙軍」的說法。如此這般，田承嗣還不滿意，再從這萬餘人的「牙軍」中精選出3000餘人，建立了「外宅男」作為宿衛部隊。軍力雄厚的田承嗣，將自己的軍隊自命名為「天雄軍」。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僅沒有得到唐朝廷的治罪，反而得到了代宗皇帝的認可。

在逼迫唐朝廷承認「天雄軍」之後，羽翼漸豐的田承嗣，在大曆七年（公元772年），先是自行建立了澶州。然後田承嗣以身肺患病，「遇熱增劇」，請求「移鎮山東，納其涼氣，可以延數年之名」。其實，田承嗣的目的很明確，要吞併「相、衛、洺」三洲之地。這三州，位於太行山東麓南北交通要道。如果田承嗣佔據此地，將對整個太行山以東地區形成威脅，向北沿永濟渠，經貝州、澶州可抵達幽州；向南經滑州渡河之後，可以直逼汴州；向西，經貝、魏二州可以進逼關中；向東經過博州，渡黃河之後可以控制兗、青二州。到了大曆十年二月（公元775年），田承嗣就派兵公然強佔了相、衛、洺、磁四州。到了同年九月，田承嗣又強佔了貝州。雖然唐朝廷也派兵對田承嗣進行攻擊，不過派出去的同樣是藩鎮武裝，在得到田承嗣出讓的地盤之後就偃旗息鼓。比如，幽州的朱滔在得到滄州之後就不再積極進攻。當然，也有忠於唐王朝的地方將領，比如磁州守將霍榮國帶領整個磁州軍民，歸順唐王朝。但是，田承嗣地盤還是從原有的五州，擴大為魏、博、澶、相、衛、洺、貝七州四十三縣。達到了吞併「相、衛」的目的。而當田承嗣為最終只是上了一道請罪的摺子之後，就被唐王朝象徵性的赦免，而實質性的認可了他對這些州府的侵吞。

地盤擴大，軍力強盛，田承嗣開始對轄區內加強統治。其加強統治的方式，大概分為三步。

第一步，就是聚集財富，「版戶不籍於天府，賦稅不入於朝廷」。在唐代，賦稅還是以人頭稅為主，所以充足的人口是賦稅的保證。據後唐孔謙、段徊曾言「魏博六州戶口，天下之半」。魏博能否有天下一半的戶口？這是一個尚需研究才能解答的問題。但是，《新唐書》記載魏博所轄五州（初期）共有453440戶，而關中21州也不過796701戶，足見魏博人口之眾。如此多人口，需要充足的農業保證，而位於黃河中下游的魏博鎮，土地肥沃，又有黃河、漳河等水源灌溉，農業生產極為發達，是河北地區主要的糧食產權，據說每年的漕糧就達百萬石。充足的人口，發達的農業，讓魏博鎮手工業和商業極為發達。充足的煤鐵資源和發達的冶煉技術，又為魏博鎮提供了充足的軍事裝備生產保證。除了煤鐵，絲綢也是魏博重要的財源，作為唐代「租庸調」制度中重要的財富象徵，唐昭宗年間魏博曾經有過「四萬匹」的進貢記錄。田承嗣掌控魏博之後，除了逢年過節，如同打發叫花子一般以「個人名義向朝廷進貢」，其他財務全部歸為自己掌控。

第二步田承嗣就是「郡邑官吏，皆自署置」。魏博鎮的主管節度使，在唐代屬於「使職」，所以其官署一般被稱為幕府或使府，在府中任職的官吏被稱為幕職。幕職主要文職有：節度副使、行軍司馬、判官、掌書記、巡官、推官、參謀等文職；主要武職有：都知兵馬使、都押衙、都虞候、都團練使。同時，還有各州刺史等等。原本這些官吏應該由中央朝廷委派，但是此時一方面朝廷委派官員或者不願意赴任或者無人可以委以重任，另一方面各大節度使完全不賣朝廷面子，進行委派自己的親信去擔任刺史或者幕府要職。田承嗣更是如此，甚至搶奪而得的州縣也是驅逐原來朝廷委派官員，安插自己的部下。

第三步則是與各地藩鎮建立「攻守同盟」，並與之進行政治聯姻。田承嗣先後與昭義節度使薛嵩結為兒女親家，還與山南東道節度使梁崇義聯姻。同時，還利用強佔朝廷的州縣私相授受，進行政治勾結，比如前文所述將滄州「轉讓」給幽州朱韜，後來將德州割讓青淄州鎮節度使李正已。最終經過一系列的努力之後，田承嗣的魏博鎮，成德鎮的李寶臣，青淄鎮的李正已，山南鎮梁崇義定力了「攻守同盟」，約定「期以土地傳之子孫」。也就為了日後藩鎮的節度使一職將由這四個家族「世襲」，不再接受朝廷任免。為了保證達到這一目的，四鎮間互相用武力和政治影響力進行保證。果然，到了後來田承嗣去世，就是李寶臣奏請朝廷，任命田承嗣之侄田悅為信任節度使。後來李寶臣去世，朝廷想要藉機削藩，結果田悅、梁崇義為幫助李寶臣之子李惟岳繼承節度使之位，起兵武裝叛唐。

經過多年經營，魏博鎮最終被田承嗣打造成唐朝廷難以控制的藩鎮。對其無可奈何的唐王朝，居然採用了「和親」的方式，希望來籠絡這個河朔第一軍鎮。其實，唐王朝也不希望「姑息養奸」，但是已是身不由己。唐初依靠「關隴軍事集團」建立的，守內虛外的府兵制度，在玄宗朝已經完全幾乎完全被逆轉。土地兼并造成了各府再難徵召能戰之府兵，而對外用兵建立的節度使制度又形成了外強內弱的局面。再經過安史之亂唐王朝更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所以，為了打擊藩鎮，唐朝廷只能依靠不同的藩鎮，結果藩鎮之間或者因為利益無法達成一致，或者因為對唐朝廷封賞不滿，經常不聽朝廷命令，或者陽奉陰違。結果，屢次鎮壓藩鎮的結果，只是鎮壓了一家一姓，又崛起新的藩鎮勢力。比如這個魏博鎮，在田家傳承5代之後，終於由朝廷任命的李愬取而代之，但是當這位在削藩之戰中威名赫赫的大將病故之後，再也無人壓服魏博鎮的驕兵悍將。於是，一幕幕亂兵殺將，擁立新的節度使的慘劇不斷上演。直到唐哀帝天祐三年，當時的魏博鎮節帥羅紹威聯合晚唐最大的軍事藩鎮朱溫，血腥屠殺了8000多魏博牙軍之後，田承嗣時代建立的魏博牙軍才被最終清除。而到了梁大將楊師厚重建了一支忠於自己的「銀槍效節都」之後，「魏博鎮」牙軍又一次在五代的歷史舞台上呼風喚雨，直到唐明宗時代再次被血腥鎮壓之後，歷時百年的魏博鎮才真正的退出了歷史舞台。

一個魏博鎮，就讓唐王朝無計可施。不知，以此時代為背景拍攝的所謂《大唐榮耀》，如何展示那個「文治武功」為中國封建社會巔峰的大唐帝國呢？更何況，此局以「宮斗」為主，難道大唐的能臣武將開創的不世之功，居然不如幾個后妃的「鬥智斗勇」精彩？或許，「榮耀」本身是什麼，需要首先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