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妙玉竟用茶來拍領導馬屁，還勾引寶玉？

（圖）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紅樓夢》里賈府是官宦之家，飲食上極盡豪奢，菜品以油膩甜膩的居多。什麼把才下來的茄子皮刨了，只要凈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肉脯子合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腐乾子、各色乾果子，都切成釘兒，拿雞湯煨乾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嚴了。要吃的時候兒，拿出來，用炒的雞瓜子一拌，就成了高貴的茄鯗。還有一大堆如鴨子肉粥、鵝油胭脂肉脯卷、奶油松瓤卷酥、山藥糕點等數不勝數的美食。住在府里的賈母嫌「螃蟹肉餡小餃兒油膩」、寶玉想要吃的晚飯素菜是「涼涼的酸酸的東西，只別擱上香油弄膩了」、寶釵和探春商量著「要吃個油鹽枸杞芽兒」、晴雯點的「蘆蒿」，是 「葷的不好，炒個麵筋的」、 連下人芳官見了「腌的胭脂鵝脯」，都抱怨「油膩膩的，誰吃這些東西」。由此可知，住在裡面的老祖宗公子小姐丫鬟們早已吃膩了油甜肉膩之類的食物。所以各種可以清口除膩的好茶就成了賈府中的必備之物。

《紅樓夢》第41回《品茶櫳翠庵》中對品茶有段經典描寫：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捧與賈母。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說：「知道。這是老君眉。」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賈母便吃了半盞，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茶。」劉姥姥便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

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這說明什麼？這「六安茶」屬於不發酵的綠茶，產於安徽省六安縣霍山地區，以茶香醇厚而著稱於世。在《紅樓夢》誕生時代，「六安茶」與西湖龍井茶同屬天下名茶，成為珍貴的貢茶。徐珂《清稗類鈔》「朝貢類」載有「六安貢茶」之條目。由此可知，有清一代「六安茶」都是以貢品而受人們重視的。但賈府的老祖宗賈母又為何不喜飲這種名貴的「六安茶」呢？究其原因，恐怕有兩點：一是生活習慣所致，六安茶是一種比較苦的綠茶，比較受到由科舉上來的家庭喜愛，因為契合了他們自身的苦讀經歷。而賈母一生榮華，不適應它的苦味。習慣飲花茶或紅茶，而不喜飲南方的綠茶。二是小說中有所提示，賈母道：「我們才都吃了酒肉。」這位老祖宗也是飲茶高手，深解茶性，「吃了酒肉」之後油膩太重，倘若飲了綠茶容易停食、鬧肚子。所以，精於茶道的妙玉在旁說「知道。這是老君眉。」意思是告訴賈母「這不是綠茶」。現在我們來看賈母喝的老君眉究竟是什麼茶？

（圖）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中國是茶的故鄉，中國人很懂茶道，妙玉就是其中優秀的代表。《建茶志》援引古籍中說：「白茶類有白毫銀針、老君眉、壽眉、貢眉等名目。」故老君眉應屬於白茶，它採摘於一種叫老君眉茶樹之上。那麼這種叫老君眉的白茶又是怎樣製成的呢？我們先來簡單看一下各種茶的製作方法。茶葉初摘下來並無香氣，只有青草氣與苦澀氣，這是因為單寧、氨基酸等成分都被鎖在葉細胞里，需要人為破壞細胞結構把它們釋放出來，才能在日後通過沖泡浸出這些成分。不信你可以試試泡泡鮮茶葉能得到什麼，基本是無味。這就需要茶農把茶葉「發酵」或「殺青」來製成「紅茶」或「綠茶」，而發酵最為徹底的是紅茶，最不發酵的是綠茶。白、黃、青、黑等茶類，發酵程度依次遞增。相對於紅茶、綠茶等類，白茶我們聽說的要少得多，是因為製作白茶的鮮芽數量較少，一般茶農都捨不得採摘芽頭制茶。雖然白茶口感香甜淡雅，但不經泡，說到底，白茶就是一種奢侈品。只有象妙玉這樣的貴族家庭才吃得起。論及工藝的獨特，精品的老君眉白茶那是決不含糊的。老君眉在製作過程中不揉不炒，是將采來的茶芽鋪開在篩子上，在通風的室內或晴朗但不曝晒的天氣下進行自然萎凋，在此過程中，茶葉會有輕微的發酵，之後再經徹底乾燥而成。因此茶芽上的白毫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茶形很好看，故名「老君眉」。

老君眉茶，所謂「老君」者，即「壽星」也。葉形長，芽多毫，外觀芽身滿布白毫。沖泡後，老君眉茶湯色白淡黃，清澈明亮，香氣清純，底蘊濃郁，甘甜爽口，茶味較淡。這和劉姥姥所說：「就是淡些」的說法一致。妙玉為賈母一行人備下的「老君眉」，既有茶理上「吃油膩」不宜飲綠茶的原因，同時也有恭維、討好「老祖宗長壽，白眉富貴」的意思，表現了這位「出家人」不僅精於茶道，而且善於奉迎巴結賈母。

賈母吃茶時用的成窯五彩小蓋鍾，妙玉也是有深意的。成窯五彩小蓋盅在茶具中間的地位有如賈母在賈府中的地位一樣，惟我獨尊！為什麼？成窯是明成化景德鎮官窯，五彩是瓷器的一種裝飾手段，成窯五彩我們現在叫鬥彩，成窯無大器，以瓶、杯、罐、洗、碗、盤居多，其中以鬥彩雞缸杯最為名貴，但清康雍乾三朝仿製較多。在明朝神宗萬曆皇帝朱翊鈞時就有了「成杯一雙，值錢十萬」的說法。就連清雍正官窯仿製的成化鬥彩雞缸杯在2000年也拍出過180萬港幣的高價。由此可見，賈母用的這個盅子是多麼名貴，在眾多官窯蓋碗中當然是惟我獨尊了。這說明妙玉不僅精於品茗非常重視茶器，而且很會用茶和茶具來拍賈母的馬屁，格外招賈府最高領導人喜歡。

（圖）妙玉，《紅樓夢》金陵十二釵之一，蘇州人氏，是一個帶髮修行的尼姑。她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在玄墓蟠香寺出家為尼。圖為《妙玉奉茶》，馮其庸（繪）

在櫳翠庵中，妙玉給黛玉等人也是泡的老君眉，這又是何意？黛玉常年不離葯，兼之心血不足常常失眠。因茶葉中的單寧成分會和一些藥物成分發生反應而降低藥效，所以吃藥時最好不要喝茶。說明這妙玉深知黛玉其性，對她關懷有加，故仍選清淡爽口的白茶。妙玉用味道很淡的白茶來待客，幾乎是以茶代水，可以說這也是她們富貴人家喜歡的一種養生之道，也說明她和寶黛也是一個圈子裡的人。

妙玉給賈母喝茶的杯子是成窯五彩小蓋鍾，給寶釵黛玉的更是晉王愷與宋蘇軾收藏過的茶器珍品，連給眾人喝的都是一色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而在道婆收上劉姥姥喝過的茶盞時，妙玉卻忙命：「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寶玉會意，知為劉姥姥吃了，她嫌腌臢，不要了。這些茶器用品，非尋常人家所有，而妙玉卻不要了。它其實是在再次暗示我們，妙玉絕不是出身於普通的讀書仕宦之家，而必定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出身，那這種人家的女兒為什麼獨獨要來大觀園的櫳翠庵出家呢？

小說中描寫妙玉只是「天性怪癖」，其心靈深處難以窺見。然而她的隱秘心態卻在此回被茶水清澈映出。其「怪癖」不過表面，她「外似孤高，內實塵俗」。否則不會選大觀園靜修，亦不會對賈府中人了如指掌。妙玉情緣難斷，渴望生活。她以貴家小姐身份進賈府，本身就很說明問題。她也一樣喜歡寶玉，可她知道寶黛的事，況且又有什麼「金玉良緣『一說，自己只能忍受這漫漫單相思的痛苦。寂寞的她敏銳地抓住了賈母等遊園的機會，以茶藝彰顯自己的存在，以茶之欲誘惑寶玉的心。奇妙的倒不是她的茶具，而是她出神入化地運用茶具作為媒介來進行交際，勾引寶玉的過程。她絕不僅僅是一個烹茶奇人，更是一個調情高手。

妙玉對寶玉的調情顯得含蓄又明了。先借丟劉姥姥的喝過的成窯來顯示雅潔，然後又談茶水問題，炫自己的的茶藝和人品的高潔，這恐怕把同樣出身豪門的寶黛兩女都鎮住了，在後面妙玉和寶玉的對話中兩人都沒有吭聲。本來，作為「檻外之人」，妙玉應該六根清靜，杜絕七情六慾。但正所謂「雲空未必空」，青春年華的美少女妙玉，儘管遁入空門，但面對著「才貌雙全的官二代賈寶玉」，又如何不會內心蠢蠢欲動呢？最明顯的標誌是她對寶玉的反常舉動：她給黛釵拿出的是嶄新的茶器，而把自己平時用的一個「綠玉斗」斟與寶玉。這新舊之中的含意自是不言自明。就是用自己用過的舊物來勾引寶玉，這隻「綠玉斗」上留有妙玉的體溫，斗邊還留有妙玉嘴唇親吻的味道。她巧妙地用「綠玉斗」這個物件作信物，就像民間女子給情郎做一個香囊之類的信物一樣，渴望自己的情郎把香囊整天帶在身邊，渴望自己被情郎喜歡、被情郎愛撫、被情郎愛慕。她也是妙齡少女，也有七情六慾，渴望寶玉能關注自己，甚至親吻自己，接受自己舌尖上美妙的滋味。可惜的是寶玉並沒有領會其中真意，反倒嚷嚷著妙玉偏心，把一件「俗器」給他，辜負了妙玉的一片苦心春心。書中說寶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她兩個就用那樣古玩奇珍，我就是個俗器了。」妙玉道：「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裡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寶玉笑道：「俗語說，『隨鄉入鄉』，到了你這裡，自然把這金珠玉寶一概貶為俗器了。」而其後妙玉的話則更是玄機重重，她對寶玉正色道：「你這遭吃的茶是托她兩個福，獨你來了，我是不給你吃的」。

（圖）崑曲《妙玉與寶玉》

想想這妙玉，劉姥姥用成窯五彩小蓋鍾吃了一口茶，她就不要了，可就把自己常日用的茶具拿來給寶玉用，這不是明目張胆，在寶姐姐、林妹妹前公然勾引寶玉嗎？這真是遇上了賈寶玉，要是遇上賈璉之流只怕求之不得，早就上鉤了。寶玉也許是「有賊心沒賊膽吧！」既不能在釵黛二人之前顯得與妙玉關係曖昧，又不能因此得罪妙玉，就只能說「入鄉隨鄉」了。這妙玉見勾引寶玉不成，只好說句：「獨你來了，我是不給你吃」的話來遮掩內心真實的想法，其實內心裡真實想法卻是想說：「就希望你一人獨來，我都急著讓你隨便親、隨便抱呢」。

唐朝時，在皇家專用尼寺感業寺出家的武才人，不就是靠成功勾引唐高宗李治而上位的嗎？妙玉主動來大觀園的目的，也是有釣寶玉這隻「金龜婿」想法的。只不過妙玉運氣不好，勾引了一個不上套的寶玉而已。妙玉後來因相思寶玉都走火入魔了。

*作者：董方，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者。中學教師，喜歡古玩及收藏研究，願交天下朋友。

版權聲明：【本文由董方獨家授權「魚羊秘史」原創出品，未經授權，不得匿名轉載，否則視作侵權。】合作聯繫QQ：2483843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