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國商船金萬利的猜想

文史 02-21

在倫敦考察海事博物館時，看到一幅畫面與英文說明中都有三個漢字（左起讀是「利萬金」，右起讀為「金萬利」）的油畫，駐足良久。這是一幅描繪晚清中國商船的油畫，中國商船作為畫的主體極為突出，船尾繪有鷁鳥，帆上寫有「佛山聯和店造」，大船兩邊各有一條西洋風帆船。

此畫英文說明是：《中國商船》，油畫，佚名中國畫家繪製於 19世紀。這艘中國帆船尾部漢字「利萬金」的意思是利潤將有1萬金。這類商船是中國海運時代的主力船，裝載從牲畜、瓷器到絲綢茶葉等貨物，通常去東南亞諸島進行諸如胡椒及其他香料等貿易。凱爾德私人收藏，1934年贈送本館。

我與深圳大海海洋藝術研究中心的張岩鑫博士又到福州考察古代帆船，在建於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的林文忠公祠（林則徐紀念館）展廳里，再次見到了這幅「名畫」的複製品，其中文說明是：伶仃洋上中國平底船與英國鴉片船進行交易。

同一古畫，中、英圖說大有不同，我不得不做一點小考證。

從畫上船帆題字右起讀，應為「佛山」，左起「山佛」不像地名，以此推斷畫中船尾字，應為傳統的右起讀「金萬利」。在海洋文獻中查找，未見「利萬金」的記載，而「金萬利」確有其船。據當代日本研究中國海洋史的領軍人物松浦章教授2004年出版的《清代上海沙船航運業史的研究》一書載，沙船「金萬利」先是出現在天津港的1858年的記載中。1899年至1904年，沙船「金萬利」又多次出現在渤海至上海的航運登記中。松浦章教授在「清末英商佣船金萬利沙船的航運活動」專論中，還提到「金萬利」於1904年12月被日本軍艦在煙台以疑似給蟄伏於旅順港的俄國軍艦補給之名拘押，此時「金萬利」正為英商豐茂行所佣，在販運白沙糖與牛奶，遂引發了第二年《申報》、《時報》等報爭相報道的國際官司。不知，1855年天津港記載的與最後被日軍扣押的是不是同一條「金萬利」商船。

那麼，史料中所載沙船「金萬利」，會不會是畫中的這條「金萬利」呢？如從英國人有以繪畫給船「立檔」的傳統看，它有可能是英商佣船「金萬利」的訂製畫。若依此推斷，「伶仃洋上中國平底船與英國鴉片船進行交易」則成了一個誤判。

但是，從傳統造船地域和海運方向看，沙船主要產自長江口，主要活動於長江以北的海域，但這條船帆上書「佛山聯和店造」，不應是沙船。我將此畫電子版發給古船專家廖軍令和袁曉春等，求教諸位老師。廖軍令指出，它不是平底船，是尖底船，是福船型的廣東汕頭「紅頭船」。袁曉春也指出，沙船極少見「船眼」，此為廣、福船特徵的「紅頭船」。這些信息與松浦章教授研究沙船「金萬利」，相去甚遠，與「伶仃洋上中國平底船與英國鴉片船進行交易」的圖說，有一定關聯。

這裡多說一句清代的船頭識別色。史資料載，清雍正年間要求各省船頭塗色識別：福建船用綠油漆飾,紅色鉤字;浙江船用白油漆飾,綠色鉤字;廣東船用紅油漆飾,青色鉤字;江南船用青油漆飾,白色鉤字。於是民間有了福建綠頭船、廣東紅頭船的稱呼。我們在晚清繪畫《廣州城珠江灘景圖》中，也可以看到廣東紅頭船與福建綠頭船，同在珠江上的有趣「鏡頭」。

話說回中國帆船題字，它有多種意思，有的寫在船尾，有的寫在帆，有的刻在船舷，1972年，在潮州樟林港遺址附近出土的雙桅紅頭船，船舷旁刻有「廣東省潮州府領口雙桅一百四十五號蔡萬利商船」。船上的字，有的字是船名號，船可以隨時租給各種東家做運輸，但名號不變，比如，當年英國僱傭的「金萬利」，也曾給多家中國北方商號僱傭過；還有的是東家的字型大小；有的則是吉祥話，如「海不揚波」。這個「金萬利」，或「利萬金」字意吉祥，至今，仍有許多公司以此為公司字型大小。

遺憾的是至今得不到這幅古畫本身的真實信息，中、英圖說多貨不對版。

關於中國商船金萬利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