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歐洲的歷史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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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2017年將是歐洲的黑天鵝之年，歐盟的前途似乎就取決于飛出多少只鵝了。在這些猜測的背後，重要的是歐洲分或合的現實基礎。

歐洲的現狀繼承自其歷史，雖然時代和技術變化了，世異則事異，但當技術普及，或者技術對抗再次平衡後，作為舞台背景的地理基礎又會顯現其恆久的影響力。當以此為常經，並因時而權變。

全球與歐洲

很多西方國家的世界地圖都以大西洋為中心，大西洋的重要性是歐洲地理大發現和殖民時代的產物。

從亞歐大陸的角度看，歐洲與西亞、南亞、東亞同樣為亞歐大陸這一世界島的邊緣區，西亞也由此成為舊大陸（亞歐非）的交通樞紐。

歐洲為中心的世界——地形圖

印度乃是我皇冠上最耀眼的鑽石

當大西洋對岸的美洲進入人們的視野後，歐洲（尤其西歐）的邊緣地位一變而為整個亞歐大陸面向新世界的橋頭堡。雖然當時國際貿易的主要份額仍在東方，但新世界帶來的持續的增量（世界觀、資本、商品、高產作物）及其一連串影響，使歐洲逐漸在亞歐大陸的原有格局中佔據越來越明顯的優勢地位，英國對印度的統治是這一優勢的高峰。

歐洲早期殖民者眼中的世界可能是下圖這樣的，歐洲的位置確實很有利於他對新世界最富庶地區的擴張：北美東海岸、加勒比海、巴西海岸、西非海岸、南非海岸，並不斷向內陸滲透。

歐洲為中心的世界——地形圖（範圍不一定準確，勿噴）

沿海比較重要，內陸就留給土著、法國人、俄國人好了

當科技存在巨大差距的時候，歐洲列強可以在地圖上用鉛筆瓜分世界，而兩次大戰的內耗以及殖民帝國的崩潰最終使歐洲的政治勢力大幅後撤。退回歐洲的歐洲人發現自己夾在美國、蘇聯（以及之後的俄國）、伊斯蘭世界之間，嚴峻的形勢使得歐洲各國團結起來，並逐步加深內部整合。

但在當前經濟困境與難民危機的衝擊下，多個歐洲國家內部傳出脫歐的聲音。我們似乎不得不回到其地緣基礎來理解這一困境。即：歐洲的本性是分裂的、外向的，當對外有巨大優勢或者一致對外時，固然不錯，如果做不到，則有被外部力量層層分化的危險，所以其核心區的力量和意志至關重要。

核心夠硬，邊緣才穩固

東歐，是姓東？還是姓歐?

當歐洲強大時，北非、中東、北美、俄國都是歐洲的擴張方向，當其弱小時，這些前進基地反而成為容易被剝離的地區，如希臘、烏克蘭、進而是義大利、西班牙、波蘭。所以，如果土耳其成功入歐盟會是怎樣的局面？或許從歷史中，我們能更完整得認識歐洲當前所面臨的挑戰。

歐洲格局

羅馬帝國的分裂與崩潰是歐洲歷史發展的重要節點，這標誌著以地中海世界為中心一統歐洲的失敗，其背後原因則是地中海世界本身的破碎。

數個多山的半島伸向地中海深處（土耳其、巴爾幹半島、義大利、西班牙），使得原本不大的海裡面又劃分出很多小海和小灣，而羅馬-義大利半島位於地中海的中央，羅馬的征服之戰就是征服一個個半島與一段段海岸線，然而龐大的帝國內部仍然存在著巨大的差異，由於義大利半島本身的體量不足，邊緣省份尤其是東方省份有足夠的資本自行其是而不受羅馬的鉗制。

地中海周邊地形圖

這一切表現在四帝共治最明顯不過，以及之後的東西羅馬與西羅馬的崩潰，根源皆在於地理上的破碎。四帝共治對羅馬帝國的劃分與當今的政治地圖也是基本吻合的，羅馬崩潰後的地中海格局可以說一直延續至今，如果有變化的話，那就是羅馬時候的東西為主的差異變為現今的南北差異。（伴隨著西歐對南歐的整合，以及西亞伊斯蘭勢力對北非的擴張）

羅馬戴克里先時期四帝共治

一個皇帝不夠用，四個夠不夠用？

相比於羅馬分裂所體現的破碎，羅馬的崩潰則體現出南歐國家的外向。比利牛斯-阿爾卑斯，喀爾巴阡山脈形成的南北屏障使得南歐國家在地理上更傾向地中海而非歐洲內陸，尤其是面向南俄草原的巴爾幹半島，一連串蠻族正是從這個入口湧入義大利的。

顫抖吧，牛羊們！

羅馬帝國崩潰後，歐洲的重心開始轉移，這段漫長的轉移過程我們姑且稱之為中世紀，在這個過程中，北方逐步被開發，而陷入混亂的地中海歐洲部分則面臨地中海東岸和南岸伊斯蘭世界的擴張。

中世紀正是歐洲趨於分裂，但西歐趨於統一的時期。希臘—君士坦丁堡因拜占庭帝國的長期存在而發展為獨特的希臘語—東正教文明、義大利半島進入無止境的城邦模式、西班牙半島反被伊斯蘭文明入侵、北方的法蘭克王國在一統西歐之後分裂為現代西歐國家的雛形。

中世紀歐洲格局變動

阿拉伯帝國的擴張，法蘭克王國在普瓦提埃戰役阻擋住了穆斯林前進的腳步！

皈依真主吧，可以免稅！

雖然北方的整合過程頗為反覆，但終於在歷史性的1453年，英法百年戰爭結束，法國只需解決掉勃艮第就可以好好得內部整合了。同一年，奧斯曼帝國攻陷君士坦丁堡，東羅馬滅亡，巴爾幹通向中歐的大門洞開，奧斯曼的下一個對手就是中歐的奧地利。

奧斯曼帝國極盛時期

臣服於我吧

北方的整合與南方的被蠶食，在此時都達到了新的高度，接下來就要看法國的整合速度，以及奧斯曼的入侵深度。現在看來像是一場歷史競賽，其真實關係則頗為複雜，尤其是夾在兩者之間哈布斯堡帝國。哈布斯堡帝國無法將自己變成地中海帝國，以至於夾在西歐與地中海世界之間，面臨著上面兩種趨勢的雙重壓力。

當時法國面臨的國際局面

哈布斯堡家族包圍法國，法國與奧斯曼包圍哈布斯堡

兩面都要照顧，頗為費心費力

多虧了波蘭人的援助，奧斯曼大軍敗於維也納城下，不過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在西歐自身增強的過程中，南歐和中歐承受了巨大的內外夾攻的壓力，如奧地利和波蘭，這個寬闊的中間地帶，在西歐核心與外部壓力之間不斷擺盪，以至直到今天，我們都要懷疑東歐是否只是俄國人和德國人之前的過渡地帶。

西歐核心眼中的歐洲

法國在與英國的競爭中最終走向大陸民族國家之路，法國大革命—拿破崙王朝正是其民族動員與軍事成就的高峰。（雖然大革命本身是王朝失敗的產物）此時奧斯曼帝國已顯衰敗，但東方的俄國，擊敗了強悍的草原民族的俄國，成為歐洲外圍新生的強權。

拿破崙帝國

法國有責任啟蒙全歐洲

俄國的出現，使歐洲原有的南北差異，又加上了一層東西差異，以至於挫敗了從拿破崙直到希特勒這些企圖一統西歐—東歐的力量，並在德國以東形成了一系列容易被戰爭蹂躪的國家。

法國——俄國

某國領導人眼中的波蘭

統一的德國是歐洲地緣格局變化至今的最後一個重要力量。崛起的德國力量打破了法國的長期戰略，即維持德意志分裂並逐步向東擴張，在拿破崙法國戰敗後的一個世紀內，德國成為歐陸第一強權，並與法國進行數次戰爭（可見兩者挨得多麼緊密），兩次世界大戰嚴重削弱了西歐諸國的實力，並使得俄國將邊界線一路向西推進直到東德。

法國核心區離法德邊境是如此的近

無論如何都要孤立法國

此時的歐洲問題，已經首先是一個世界問題，蘇聯的過度擴張加上與美國的競爭最終令自身解體，逃離出俄國勢力範圍的東德以及東歐諸國逐步加入到已經團結起來的以法德為核心的歐洲國家聯盟。

曾經的華約組織

解體後的俄國

雖然重新團結在一起的歐洲消弭了內部戰爭並實現更深度的融合（報團取暖），但從地緣角度來看，歐洲的根本問題尚未解決，甚至更趨複雜化。

即，歐洲分為南部和北部，兩者分別可以以地中海和北方平原為基礎建立統一的政治實體，如羅馬帝國以及更深度的法德聯盟。

然而地中海南岸和東岸已是伊斯蘭的世界，這是羅馬帝國（南方統一帝國）崩潰後所失去的。而北方平原從西歐平原一直延伸至東歐平原，法德卻與遙遠的俄國相互對峙。

基於北方的統一歐洲數次被俄國所打斷，而歐洲在其歷史高潮期建立的全球殖民帝國也已崩潰，如今不完整的北歐與南歐整合在歐盟的旗幟之下，雖然俄國在蘇聯崩潰後大幅度東撤，但俄歐之間尚未看到團結一致的可能。一旦西歐核心區的力量與團結有所削弱，去南部與東部夥伴就有被滲透的風險。且不說對岸還有一位離岸平衡手，當然，關於英國，可能是另一篇故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