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中幾樁命案的離奇結局｜文史宴

《水滸傳》是一部描寫好漢的小說。

一直以來，對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好漢，人們大都持以正面評價，但同時又無法否認這幫人中不乏殺人放火，攔路搶劫之輩，換作今天，早挨槍斃好幾回。

然而，通過進一步品讀，發現有幾樁命案無論是作案動機、過程，還是案發後當事人的遭遇都很值得細究。

先說魯達，一出場便博了個滿堂彩。在三拳打死鎮關西一節中，施耐庵將他的暴力美學盡顯無遺，卻不給讀者帶來任何不適。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

通過對戲弄鄭屠和事後脫身的描寫，可見魯達粗中有細，勇而有謀，不是李逵那類蠻夫。關於魯達的作案動機，作者也交待得很清楚：「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打死了他……」可見，這純屬過失致死，與楊志差不多。

楊志與牛二，一個曾是殿司制使，一個是潑皮流氓。若不是楊志失了花石綱，想恢複本職，在東京四處活動無果，弄得落魄賣刀，兩人八竿子也打不著。一番語言交鋒之後，如果牛二知難而退，各自也就散了。偏偏牛二平時撒潑使橫慣了，沒料到遇上硬茬，最後白白丟了性命。這可算是激情殺人。

宋江與武松的殺人動機則比較明顯。

宋江因梁山寄來的書信不慎落在閻婆惜手中，受到威脅，為了自己身家性命，不得以下了殺手。

武松要給兄長報仇，先找何九叔尋到武大的骨殖，讓王婆作了供詞，再對潘金蓮痛下殺手，接著才去獅子樓斗殺西門慶，一切都做得有條不紊，可見事先就作好了詳細計劃。

至於林沖，之前所犯之罪，本乃高衙內為了霸佔其妻子，由高俅安排，陸虞候設計陷害的一樁冤案。他們處處想置林沖死地，從野豬林一直到草料場，步步緊逼。只是陰差陽錯，一場大雪壓壞了草屋，林衝到山神廟避寒，聽到他們的密謀，才怒下殺手。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這幾樁案子案發後，當事人的遭遇也各不相同。

林沖自不用說，高俅時時想要他的命，又殺了人，只得逃亡，後來上了梁山。而魯達，早就一溜煙跑了，幸好遇上金老漢，通過金翠蓮的丈夫趙員外，到五台山出了家。武松與楊志選擇了投案自首，而宋江則是被父親詐死召回，被新來的都頭拘捕。

頗值得玩味的是事發後各方面的態度。

魯達打死鄭屠後，一頭罵他「詐死」，一頭大踏步去了，街坊和鄭屠的火家誰也沒敢攔。報官後，府尹不敢直接下令拿人，先得到小種經略相公（种師中）處申稟過才敢下令。

按理說，宋朝重文抑武，武官一直受文官約束，府尹對治下的案件根本無需向經略請示。但當時西夏經常犯境，朝廷需要倚重種家父子，魯達是小種經略的手下，府尹也得給足面子。

而楊志歸案後，群眾們都給他作證求情。官府知道是為民除害，也免了他一頓打，順應民意作了輕判。押牢的禁子、節級也不來勒索，州橋下的眾人還自發地湊錢給他送飯，上下使用。

汴京城楊志賣刀

楊志屬於我國傳統話本、評書中經典的好漢形象。像牛二這樣潑皮流氓，其實在古代一直都存在。這種人東拿幾個梨，西摸幾個棗，犯的都不算多大的官司，但常常會搞得老百姓苦不堪言。按律例至多也就關幾天放出來，出來後照樣為害鄉里，連開封府也治不了他。

楊志的出現，恰恰解了老百姓的苦厄，當然受到大家的敬重。

作為小說中的主角，江湖中人人景仰的「及時雨」宋江，殺人後被閻婆在縣衙前扯住大喊「有殺人賊在此」時，那些公差居然不信。被唐牛兒解救走脫後，知縣竟要朦朧做在唐牛兒身上，只是阻擋不住張文遠唆使閻婆不斷地告，才下令拘捕。

雷橫、朱仝兩個都頭到了宋家莊，也是想著怎麼通知宋江逃跑。歸案後，滿縣人都愛惜他，替他去知縣面前說情，備說平日的好處。刺配的路上，兩個公差並不是押解而是「伏侍」了宋江一路。到江州後，上下花錢，使得營中無一人不喜歡他，整天吃酒遊玩，不亦樂乎。

宋公明殺閻婆惜

若不是喝醉酒寫了反詩，觸犯了統治者的底線，他將會一直逍遙下去。真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些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應該是身為八十萬禁軍教頭的林沖，但下場最慘的也是他。

本來他公家飯碗端得好好的，也不曾與人交惡。只因妻子被高衙內看中，就吃了冤枉官司。刺配滄州的過程中，被公差董超、薛霸先用開水滾傷腳，再逼他穿上新草鞋，把腳磨得鮮血淋漓。若不是魯智深出手相救，早就命喪野豬林了。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施恩與武松身上。

武二殺嫂

施恩是管營的兒子，也算是有權有勢之人，在「快活林」被蔣門神奪去後，利用父親職務上的便利，找到了犯人武松，幫他奪了回來。但一遇上官職再大的張都監、張團練，不僅酒家再次被搶，連武松差點也搭了進去。典型的在強權面前，任你本事再大，也可能淪為弱勢群體。

好在武松是江湖豪客，不吃官場上這套，結果以張都監血濺鴛鴦樓，武松亡命天涯收場。

這幾樁命案中，不僅道明了幾個好漢由一個良民變成梁山「賊寇」的過程，還能從中看到當時的世態。那就是位高權重的大臣為了一己私利可以肆意陷害忠良，地方官員憑藉手中權力一手遮天，還有地方豪強跟官府眉來眼去，潑皮地痞隨意欺壓百姓。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號稱政治、文化、經濟都高度發達的北宋（書中實際反映的是元末明初的社會），發生在現在已經越來越廉價的所謂「盛世」，難怪金兵鐵蹄一南下，整個王朝一下子就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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