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林妙可吧！她不應承受這個世界的惡意

生活中總會有不如意，誰都有失落和遺憾，在網路的遮蓋下，宣洩情緒也許難以避免。

但是，請放過孩子。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辛上邪

01.

娛樂界新聞不斷，不過這次跨到了「教育界」。

林妙可考藝術院校落榜。嘩聲四起。

大量的批判文章湧現出來。從頭批到腳。核心是林媽媽沒有教育好孩子，讓孩子早早從藝、沒有做適合本年齡做的事情、太圓滑沒主見、除了練習書法乏善可陳、沒有內涵、膽怯內向、不會照顧自己，結論是林媽媽毀了孩子。

對比案例鮮明、現成。

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上，林妙可唱歌時是假唱，有個「聲替」。如今，做聲替的楊同學發展良好，既是學霸，又發展了自己的聲樂特長。

林妙可

說到底，根源還是9年前那次滿足「國家利益」的假唱。

此後，對林妙可的謾罵一直沒有停止過。各種負面消息充斥。

甚至於「人生導師」李開復也曾跟著湊熱鬧。

2013年，14歲的林妙可的微博展示了自己拉麵的照片，立即有不少評論將「下面」一詞多意化，粗俗不堪。林妙可發聲要求微博管理方清理評論，李開復還打趣她要容忍、允許言論自由。

這只是黑林妙可事件中的冰山一角。

發展到今天，在她高考失利這樣的不幸事件發生後，長期威脅著她的輿論危牆徹底倒塌。

再沒有哪個孩子由於沒有考上大學，受到這樣多的責難。

02.

落榜本來是件傷心的事兒，林妙可沒有收到多少安慰，反被傷口撒鹽地痛批，真是雪上加霜。

比她更冤的，是前幾天詩詞大會獲獎的武亦姝。

年僅16歲的武亦姝過關斬將拔得頭籌。這樣一位清麗脫俗、將讀古詩詞作為享受、視陸遊、蘇軾、李白為偶像的小姑娘，也慘遭負面關注。

武亦姝

其中一篇是「知名文史學者」所撰寫，點擊率超過10萬+。

鑒於武亦姝沒有什麼 「歷史劣跡」，也找不到其父母的教育失誤，文章最後的結論也不甚明了。大致可以推測為，武亦姝你別牛，就算你會背很多詩詞也沒啥了不起。「詩詞大會」這檔打著傳統文化大旗的欄目貌似清流，實則暗藏毒素，必須予以警惕。

振聾發聵的批判初衷是由於作者高中時作為歷史課代表，背誦功夫不如女生強，遇到有些犄角旮旯的題他不會，「這兩道題當時快把我氣瘋了，居然有女同學能答出來」，從此和背誦結下了梁子。

所謂「躺槍」不過如此吧。

千千萬萬熟讀經典的古代舉子中有不少迂腐的孔乙己，但古代哪一個傑出的才子不是經綸滿腹？經書真的打開肚子塞進去的？那是靠記憶力存在腦子裡的！

武亦姝自己喜歡古詩詞，被冠以「弘揚傳統文化」不是她的錯。

至於是否能擔得起「弘揚」，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吧。如果連詩詞原文都記不住，詩詞的傳承可能嗎？詩詞的韻部不靠記憶，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掌握。

03.

幾天前，荷蘭一名15歲的少年從公寓跳樓身亡。

起因是他的裸照不慎被散布到網上。

15歲的孩子在鏡子前拍了自己的裸照也可以理解。少男少女對自己的身體充滿好奇，難免做些獨特的事情。

但是照片被一名女生髮布到網上。於是少年成了又一起網路暴力的犧牲品。

再早幾天，義大利一名成年女性自殺。

她在和某人幽會時，將激情時刻錄製了視頻。視頻被她的前男友發布到網上。

整個義大利沸騰了。她成了眾矢之的。

她的死引起人們的反思。

每個參與辱罵她的人都是網路暴民。他們在欣賞情色的同時叱責情色。他們在免費消費她的影像之後，又以道德的名義對她捅上一刀。

2015年1月，參加《最強大腦》的孫亦廷技驚四座，被譽為「辨音神童」。

兩年後，他再來比賽時，是從澳洲回來的。因為第一次比賽後，有些同學不能容忍他的出眾，對他進行校園霸凌。無奈之下，孫爸爸只能帶著他出國讀書。

欄目組的官微發布了這個故事後，萬次轉發，數千條評論。

一片惋惜聲中，人們都在感嘆要留住人才！杜絕校園霸凌！

與現實中肢體推搡、惡意戲弄一樣傷害人的是網路中的謾罵、攻擊。

萊溫斯基說，「公開羞辱是必須要被制止的流血的娛樂。」

那麼對於林妙可、武亦姝的謾罵呢？

04.

路見不平一聲吼值得提倡。但請注意吼的方向。

無論如何，不應該讓一個9歲的孩子背上假唱的黑鍋。

也不應該將學生們缺乏創造力去歸罪於會背古詩詞。

生活中總會有不如意，誰都有失落和遺憾，在網路的遮蓋下，宣洩情緒也許難以避免。

但是，請放過孩子。

尤其不要幸災樂禍，不要羨慕嫉妒恨。

林妙可不到18歲，武亦姝16歲。她們還是未成年人。

保護未成年人是每一個成年人的義務。

在林妙可被惡搞「下面」一詞時，李開復可以笑嘻嘻地打趣。

也許那一刻，他認為夥同一群成年人對一個孩子「開這樣的玩笑」無傷大雅。三年後，他貼出了女兒下餃子的圖片，無數惡評湧來。

刪帖來不及，李開復關閉了評論。涉及到自己的女兒，李先生不再主張言論自由了。

那為什麼當初要把髒水往別人的女兒頭上潑？！

05.

討論教育方式不是不可以，討論的目的不是為了幸災樂禍、站在虛擬的高度上譴責別人，而是為了反思、讓我們更進步。

如果批評林媽媽急功近利、為了讓孩子「成材」，讓林妙可做了很多超越年齡的事情，可能很多父母也在做同樣的事情。當我們給孩子報各種輔導班、課外班後，給予孩子休息的時間、成長的自由度應該也沒有太大了，孩子們能享受的時光被一再壓縮。

假如有演藝界、科大少年班、體育俱樂部向我們的孩子招手，讓他們去發展「特長」時，我們不一定有定力堅持說不。

如果指責林媽媽對孩子過度保護，導致林妙可事故不敢表達自己的觀點、生活能力差、不夠勇敢，細想我們周圍的情況，幾乎差不多。理想中的孩子應該是個性十足又謙謙有禮、敢於闖蕩、會照顧自己，但現實總是與理想有不少差距。

說林妙可除了堅持練習書法別無長處，至少她還能堅持下來寫大字。這其實也是我們對自己孩子的一種期待。

我們的孩子不是完美無缺。我們在養育孩子時，或多或少都在考慮「成功學」。

當人們要用石頭砸死一名罪婦時，耶穌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

06.

事實上，林妙可真的那麼不堪嗎？

20天前，林妙可參加了南京藝術學院的考試。官微的編輯採訪過她。當她落榜北電後罵聲湧起時，編輯感嘆，「作為一個曾經採訪過她的人，切身體會到了網路暴力有多可怕。」

「當你在網上鍵入林妙可三個字時，出現的字眼早已不是這個有著天真臉龐姑娘該擁有的美好詞語，而是各種粗俗甚至流氓的字眼。很難想像，這些不堪入目新聞報道的主人公，今年不過只有17歲。」

「不過，那天我見到的林妙可給人是陽光、積極的，和網路中污穢的描述完全不同。」

林媽媽也不是傳說中為了利益不顧女兒。當校方編輯要採訪林妙可時，林媽媽考慮到孩子要面試，婉拒了。考完之後才聯繫做了採訪。

林妙可並非言不及物，「本來是我採訪她，卻被她問了很多問題，都是和學習相關的。比如大學裡是不是能到別的學院蹭課，她很喜歡書法和音樂劇的，但都沒專業學過，想在大學裡多接觸些。因為南藝是一所綜合性藝術院校，可以跨院選修課程。林妙可當時還一直追著我問美術學院有哪些專業可以上公選課。」

「關於音樂劇更是這樣，聊起她在中國音樂學院附中時連續兩年參加音樂劇排練是她最興奮的，看來是真的很喜歡。」

誰沒有少不更事？誰沒有小毛病？編輯感嘆，「如果這些被放到網上，被人惡意評論一番，你的人生會有什麼樣的走向？不知不覺中，我們每個人都在變成那個輿論控制者和被控制者而不自覺。小心，搞不好哪天，你不經意的小缺點，就成為網上的熱點。」 網路暴力不約束，誰都可能成為下一個林妙可。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多一些包容，少一些戾氣，大家都能從容些。

少年，失敗了怕什麼？重頭再來！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作者簡介：辛上邪，中國古代文學博士。學者、翻譯、專欄作者。關注唐代歷史還原和現代教育及某些其他問題。現定居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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