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十里，不如溫暖如你

昨天朋友圈被刷屏了，原因是在昨天的卓正醫療全國醫生年會裡，馮唐說了一句大實話：「對於絕大多數人，既有質量又有服務的醫療在中國是稀缺的」。

前面幾年，游離於體制內和體制外之間，接觸了來自各個國家和地區的醫生，英國的醫生、美國的醫生、澳洲的醫生、新加坡的醫生、香港的醫生、澳門的醫生……不論是「三人行必有我師」，還是「吾日三省吾身」，接觸了這麼多同行，總是得有點思考有所感悟才不枉華年消逝。真要說有什麼感悟，眼界開闊以後，我覺得中國真的不乏醫術很好的醫生。

醫學要求知識的積累和經驗的沉澱，中國的高級知識分子尤其來自名牌醫學院校的醫生在知識積累上是完全沒問題的——不是說沒有中國高級知識分子考不過的試嗎？中國地大物博，病源也多，中國大醫院的醫生一個月接診的病人可能超過國外醫生一年的看診量，這也是別人所不能媲美的。正如業界共識，中國的醫療是最物美價廉的，換言之，中國從來不缺有質量的醫療，而且中國醫療效率奇高——很多大牌專家在常年累月中形成了「快、准、狠」的技能。

然而，醫乃仁術，醫者乃仁愛之士，「醫術是一切技術中最美和最高尚的「。常常收到錦旗上面會寫著」醫術精湛，妙手回春「，是啊，妙手回春，然而，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溫暖如你。如果我們的技術是帶有溫度的，那就更完美了。

但是，這一點對中國的醫生，幾乎是苛責的。每天超負荷的工作彷彿加班機器人般，下班後還得繼續學習，高知高智高精尖換來的卻是低收入，還有不友好的醫療環境，部分帶偏見的媒體導向，真是心都拔涼拔涼了，你還要求要有溫度，那誰又來溫暖醫生的心？「醫生認認真真給你看病就很好了，你還想要啥？」或許只有曾經深陷火坑的醫者才能明白其中的心酸。

如上所述，要做到有溫度，其實還挺難的。但是，醫者的暖，有時候就是患者的定海神針，做不到也得堅持去做。

突然回想起多年前，那時還是剛從醫的懵懂少年。那年體檢，拍完胸片，體檢放射科醫生突然說，你肺里有塊東西，做個CT看看是不是肺結核。我出來自己閱了片，看到的病灶並不是在肺上，倒像是肋骨骨折了？

而在此前幾天，在內科ICU值夜班，剛好有個病人重度哮喘發作激素治療後出現精神癥狀要打護士，作為在場的男值班醫生義不容辭的阻止了，或許是中間有些肢體衝撞沒注意？（題外話，中國的醫生真心全能，看得了病憋得了尿，還得製得了暴。）

進一步胸部CT檢查，發現肋骨上面長了個東西——這一年，醫院單位體檢已經檢出了11個惡性腫瘤，所以，當時少不更事的余醫生有點慌。於是以」肋骨腫物待查「收進了胸外科住院。外科醫生的思維有時候是很直接的，我才不管你慌不慌，既然長了個東西，就切下來看看唄。

那天，打了術前魯米那針我就被推上手術室了，迷迷糊糊在手術室的走廊里就睡著了。一直到聽到主刀的陳教授在那裡罵人，「怎麼把人放走廊里就不管了？還是本院的醫生！」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了。然後，被抬上了手術台，麻醉師推著」牛奶」問我術後要不要裝個鎮痛泵，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放倒了。

都說切膚之痛，鋸骨之痛就更加慘烈了。第二天我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李立君醫生怯怯地說，」我看這東西公費醫療不管報，而且還挺貴的，想著幫你省點錢，你千萬不要記恨我啊。「

等到拔除胸腔閉式引流管的時候，又體會了一把內臟牽涉痛。像我這麼瘦的人，術後居然還脂肪液化搞了一個月，真是懂什麼怕什麼來什麼。所幸，術後病理回報：肋骨內生軟骨瘤，良性病變，不會惡化，沒後遺症——也就意味著其實可以不切的，白挨一刀了。

只有身處在病人的那個位置，才能體會得病時的脆弱和不安。最起碼，拔管時病人痛得淚流滿面，你也不會覺得是他不能扛痛了，因為那是真痛呢！

也是得益於這次經歷，讓我真正的明白了什麼叫做同理心，因此，行醫路上一直堅持保溫一個醫者的暖。而這，也是為什麼我在工作中一次又一次的出走的原因之一吧。每每覺得工作繁忙到一定程度，無法保持醫之仁術的溫暖的時候，我就會選擇任性出走。

選擇出走需要勇氣，選擇留守需要毅力。作為「已經離開的」，我願意為還在留守的發聲吶喊；也感謝還在留守的，替已經離開的堅守信念。

其實馮唐還說，「每當我對中國醫療行業感到悲觀的時候，看到各位根正苗紅、一本正經做事的樣子，想起卓正我就看到了希望」。首先謝謝肯定。但是，醫療體制改革，不會是一朝一夕，而是細水長流，體制的改革，也不是一人之力、或者卓正醫療一個有情懷的公司所能改變的。大醫精誠止於至善。在，或者不在（體制內），我們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用一顆善心去治病救人，星星之火終能形成燎原之勢。

對中國的醫生而言，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秋池漸漲，秋葉漸黃，秋思一半，賦予卿。」

春風十里，不如溫暖如你。中國醫者的溫度，終能改變醫療格局，讓醫療追本溯源，回歸初心。

（寫於2017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