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中國探險家在瀘定城為美國動物園準備的標本被誰吃了？

誰吃掉了布魯克林動物園的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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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標本？這得是什麼口味啊？

好吧，我承認這是個帶有標題黨意味的題目，但卻是我讀完這一連串故事後最深刻的印象——人，都難免對奇奇怪怪的事情感到好奇吧。

實際上的情況和標題是有所差異的：第一，標本還沒有完全做成，確切地說，被吃掉的是標本的原材料；第二，被吃掉的「標本」不僅可能屬於美國布魯克林動物園，也可能屬於紐約動物園，甚至可能屬於當時中國的國家博物院。

這件事情，發生在1935年，要談這個話題，必須先談到一個重要的人物——傑克·楊。

傑克·楊（左側戴風鏡者），本名楊帝澤，是二十世紀前期中國最優秀的探險家和獵人之一，被吃掉的標本，便是他準備賣給上述動物園和博物院的

或許因為整個民族性格趨向沉穩，在世界的探險家行列中，中國人的面孔比較少見，但楊帝澤兄弟在這個行列中絲毫不遜色於那些西方的先驅者們。

楊帝澤，1910年出生於夏威夷。他的的身世頗為傳奇，甚至他的一家都可說頗為傳奇。楊帝澤的祖籍是廣東省香山縣翠亨村，其祖父追隨一名叫做孫眉的企業家攜家前往夏威夷，在那裡為其工作。

孫眉也是翠亨村人，這個地名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不錯，孫眉有一個弟弟叫做孫中山，他對這個弟弟的造反活動十分支持，而且很有氣魄地參加了興中會。以至於晚年友人這樣形容他們——「弟是華盛頓，兄為拿破崙」

從這一點來說，楊帝澤應該算是一個海外第三代的中國人。但是由於辛亥革命的影響，其家族在1914年返回祖國，於是，當時只有五歲的楊帝澤便開始了在中國的生活和學習生涯。他有兩個哥哥，其中一個在大學任教，並參加了梁啟超的自由黨，只是殊少建樹，後來捲入一場政治糾紛而移居香港。

他還有一個比他小四歲的弟弟楊帝霖（又名昆廷），後來成為其事業上的重要助手。

相比於弟弟，楊帝澤與美國聯繫更加廣泛。他後來在紐約大學學習，畢業於該校新聞系，而且娶了一位當地華僑美女陳蘇琳（婚後改名楊蘇琳）。

不過在校期間楊帝澤一直為中國駐紐約領事館服務，畢業後則返回上海。儘管由於在美國生活了兩代，楊家帶有很強的異國影響，但帝澤、帝霖兄弟始終把自己當作中國人，有很強的愛國心。楊帝澤曾參加一二八淞滬抗戰，兄弟二人在抗日戰爭中都工作于軍委會戰地服務團，曾深入敵後活動，屢立功勛。

楊帝澤後官至陸軍上校。1937年12月南京淪陷前，楊帝澤是最後一批撤離的人員之一，因為他去而復返，專程去博物館取出了一面中國國旗——因為這是他超越其他國家探險家第一個登上貢嘎山時，插在峰頂的那面旗幟。

那是一個中國人永不會服輸的標誌。

不過楊帝澤的成就主要不在軍事而是在探險上。他是最早對雅魯藏布江和青藏高原進行考察的探險家，長期在西康等地活動，活動區域也包括喜馬拉雅山脈南坡、越南、緬甸等地。如前所述，他是最早登上貢嘎山的登山者（當時貢嘎山一度被誤認為世界第一高峰，登頂後測量才發現認識的失誤）。

楊帝澤通過自己的考察，使世人對中國川滇藏西南地區這塊地圖上的空白區開始有所認識，其考察範圍廣泛涉及動物、植物、礦物、地理、歷史各個方面。他留下的大量攝影作品成為今天我們了解當地早期風情的重要依據。

在大渡河流域上游的山民，為了過河在扎束藤索 楊帝澤攝

他們編製的藤橋成為征服當地險山激流簡單而又方便的工具 楊帝澤攝

而他弟弟楊帝霖，則是第一位捕獲到大熊貓的探險者，他捕獲的大熊貓「蘇琳」（用陳蘇琳的名字命名），是世界上第一頭人工飼養和公開展出的大熊貓。蘇琳用它的憨態征服了包括羅斯福在內的美國國民，而世界也是從此對大熊貓這一物種有了真實的認識。

楊帝澤組織的考察由他、他的妻子蘇琳和弟弟楊帝霖共同完成。在讀書期間，他們便經常利用假期前往我國西南地區進行登山。三個人都有著堅韌的意志和對未知世界的極大興趣。對文明世界的了解和作為中國人對本國國情的熟悉使他們在考察中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不過，楊氏兄弟依然經常要為自己的定位感到困擾——在外國人眼裡，他們無疑是中國人，在當地封閉的中國人中，他們又常被視為異類。

那麼，楊帝澤為布魯克林菲爾德動物園採集的標本被吃掉是怎麼回事兒呢？

對很多人來說，探險家是一個充滿風險而又浪漫的職業，但有一個事實無法迴避——探險家也要首先解決吃飯問題。

楊帝澤的家本來頗有財產。他的父親回國後在武漢附近開設了一家汽車配件公司，主要為在中國的外國人提供服務。但1927年北伐戰爭中，湖北的北洋軍在敗退時劫掠了他的家，使其生活頓感艱難。楊帝澤的探險活動顯然得不到家中多少資助，於是他從十九歲時便開始自己為自己的事業掙錢。

那一年，他為美國西奧多·羅斯福兄弟的探險隊擔任嚮導，掙了2000到3000美元，這可稱巨款，因為當時美國本土一個優秀的工程師月薪不過100美元。

但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楊氏兄弟主要的資金來源還是為歐美各大動物園與博物館提供動物標本和捕捉展出用的野獸。

楊帝霖和他捕獲的一頭珍稀雉雞

他們曾為美國布魯克林菲爾德動物園、美國自然博物館等相關單位提供過包括雪豹、扭角羚、藏熊等各類動物標本——在今天，這可能面臨動物保護組織的起訴，不過在當時這種被視為自然科學工作的一部分，是合法行為。

而在工作中，楊氏兄弟每每以低價或捐贈的方式向國內的相關博物館提供標本，據楊帝霖晚年接受採訪時所述，當時無非是想為自己的國家做點兒事情。第一次對於熊貓的考察是外國而不是中國出資，這件事讓楊帝霖始終耿耿於懷。

1935年，楊氏兄弟得到了一筆新的訂單，要求他們提供若干鳥類標本和活體。為此，楊帝澤再次前往四川和雲南，以打箭爐（今康定）為基地，在遠達西康邊界的地方，開始了長達二十天的搜獵工作。

在四川採集標本的楊帝澤，把熊貓蘇琳帶到美國的女服裝設計師露絲回憶，這是一個有一雙善良大眼睛，很善於和人打交道的小夥子

這個時代的中國是混亂的，採集標本的工作十分辛苦而且危險。晚年，楊帝霖回憶：

「一天晚上，五個手持大刀的土匪鑽進了我們的營地。我不知道狗為什麼沒有叫，他們一定是給它吃了什麼。借著反光，我看到了其中一個並立刻開了槍。傑克醒了，廚師也醒了，每個人都醒了，我們嚇得他們開始後退。而這時廚師開始大喊（只有他會當地的方言）——不許跑，我看到你們了，敢動就殺了你們。待在原地不許動！這樣，有三個土匪沒敢動，被我們抓住綁了起來。我們的廚師拿著槍守著他們直到天亮，然後我們把他們交給了地方政府，投進了監獄。」

在這樣令人心悸的插曲中，他們抓到了幾十隻所需要的鳥類，有的鳥類性子很野，會撞死自己，所以只有其中一半活著。

出山以後，他們來到了一座小縣城。為了保障將這些活的鳥儘快送到上海（那會得到更高的報酬），楊帝澤做了裡面帶棉襯的鐵籠子來飼養它們，並帶著這些鐵籠子先去上海。其餘的（準備做成標本的死鳥）則留在當地，並安排了專人進行照顧和後續處理。

製作標本是一個複雜的過程，有很多預備工作需要進行

楊帝澤去上海再返回，花費了兩個星期的時間。當他趕回那座小城的時候，發現當地正陷入一場戰亂，有一支部隊遠徵到了這一地區，當地到處都在打仗。

而當他終於可以重新進入那座小城的時候，他發現所有準備製作標本的鳥兒都不見了，只剩下……骨頭，顯然，這是一場晚餐或午餐的殘存紀念品。

那麼，是誰吃掉了這些本來準備送去布魯克林菲爾德動物園等地做標本的材料呢？

也許可以給大家一個提示——楊帝澤存放鳥兒的那座小縣城，叫做瀘定城。而他們在當地進行考察的時間，是1935年5月。他們剛剛離開，一個讓這座小城在此後半個多世紀中名聲顯赫的事件便在這裡展開了。

我想，不用查，大家也基本可以猜到是哪個事件了

有意思的是，這位探險家楊帝澤，竟然還曾經是早期的共青團員，只是後來由於遷居的原因失去了組織聯繫——他自己回憶在武漢上學期間，班主任叫做劉少奇，便是其入團介紹人……

經過查對，劉少奇的確在1926至1927年間曾在武漢做地下工作，而楊家是在1927年北伐戰爭中離開武漢的，時間完全對得上。這位楊帝澤在抗戰和此後曾和延安關係密切，賀龍、劉伯承、葉劍英都是他的朋友。

所以，對於這件事，楊帝霖回憶他這位老哥似乎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只表示：「he assumed he"d fed the Communists.」

真的只是這麼簡單？還是楊帝澤以此為借口，預先給當年的同志們準備好了一份豐盛大餐？

還真有這種可能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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