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與希望

去年年底，我讀了一本讓我震撼的好書：《天空的另一半》。在此之前，我沒有想到這個世界會有那麼多人生活在那樣看不到邊的絕望中，更沒有想到那樣漆黑的絕望中，人性的光輝可以帶來那麼多希望的燈火。

這個世界有很多種絕望。面對絕望，有人選擇屈服，有人選擇戰鬥。選擇屈服的幾乎只會走向墮落走向死亡，而選擇戰鬥，雖可能失敗死亡，但也可能迎來希望。

書比較厚，內容很多。這裡，我只簡述幾個書中讓我觸動的故事。

一、

在尼泊爾進入印度的一個邊檢站，尼克（此書作者之一）問一位英語流利的印度官員，是不是有很多被販賣的女孩經過邊檢站，他們管不管？印度官員回答說：「噢，多得不得了，但我們不擔心他們，反正也無能為力。」

尼克奇怪：「你們可以逮捕人販子啊！販賣女孩子難道不跟盜版DVD一樣值得重視嗎？」

「賣淫是不可避免的，」這位官員哈哈大笑道：「各國一直都有賣淫活動，要不然男人從18歲以後，一直到30歲結婚前要怎麼過？」

「可是綁架尼泊爾女孩，把她們囚禁在印度妓院里，這真的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尼克不解到追問。

官員聳聳肩，不為所動。「這些女孩的確不幸，但是只有犧牲她們，我們的社會才能和諧，良家婦女才能夠安全。」

「可是這些尼泊爾女孩很多也是良家婦女啊！」尼可繼續質疑。

「噢，話是沒錯，但她們是農村女孩，完全不識字，犧牲她們，印度中產階級的好女孩就能安全了。」

這種荒謬的邏輯並不是這位印度官員一個人的想法。據不完全統計，印度有200-300萬名娼妓，很大比例是10多歲就被拐賣到妓院，被迫開始從事賣淫的。

米納出生於印度靠尼泊爾邊境一戶貧苦人家，九歲遭到綁架後被賣給妓院老闆，妓院老闆把她和其他一些女孩子關在一起，養到12歲。12歲那年，米納被帶到妓院，在被毒打併用酒灌醉後，妓院老闆強姦了她，從此她開始接客。

米納和其他女孩不準離開妓院，也沒有拿過薪水。她們往往每天要接待十來個嫖客，如果有人試圖反抗，老闆就會把所有人召集起來，一起目睹頑強不從的女孩被五花大綁後狠狠鞭打。

後來，米納先後生下一女一子，都被妓院老闆帶走，和其他妓女的孩子一起撫養。「他們軟禁了我的孩子，認為這麼一來我就不會逃跑了。」米納事後回憶說。

米納估計，生活在妓院的十幾年中，她平均一周有五天被打。大多數女孩子被打幾次後就妥協了。而米納卻從沒有退縮。

有一次，米納逃出妓院到了鎮上的警察局求救：「鎮上一家妓院逼我賣淫，老闆沒命地打我，還軟禁了我的兩個孩子。」

「你還真有膽啊！」一名警察斥責了她。這些警察不少是妓院的常客，當然他們是無須花錢的。米納堅持要告妓院，警方不得已，聯繫了妓院老闆，在妓院老闆承諾不再打她後，把她又送回了妓院。

回到妓院後，米納得到消息，因為她鬧得太厲害，老闆打算殺了她以立威。為了活命，米納顧不上自己的兩個孩子了，逃出妓院，坐火車到了另一個鎮子。然而，妓院老闆的一個兒子很快找到了她，在遭到一頓毒打之後，她被妓院老闆的兒子要求在新的鎮子上接客，並定期上繳收到的嫖資。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絕望？

二、

在非洲一些國家，女性競選公職的障礙之一是24小時貼身保鏢的高昂費用。而這樣的保護措施又是必不可少，因為政敵可能會派人強姦她們。一般認為通過這種方式，特別能夠讓女性候選人因受辱而身敗名裂。

而在非洲的一些鄉村，情況類似，卻更為惡劣。在衣索比亞鄉下，要是年輕男子看上一個女孩，但付不起聘金，或者他認為正式求婚會被拒絕，他就會召集幾個朋友一起綁架並強姦這個女孩。當地法律支持這種行為，法律規定：一名男子不會因為侵犯女性而遭到起訴，只要他事後將其娶進門。

沃妮雪，衣索比亞的一個鄉下女孩。她十三歲那年的一天晚上，四個年輕人半夜破門而入，綁架了她。那幫人不停毆打併強姦她，直到兩天之後，聞訊趕來的警察救了她。

沃妮雪的父親是個在本國首都經商的小商販，聽聞此事後匆匆回家。他不願意自己勤奮好學的女兒按照鄉村慣例嫁給強姦她的男人。他說：「在村裡，偷竊是很可恥的行為。要是有人偷一隻羊，大家就會把他毒打一頓。但是，偷竊一個人為什麼卻可以被容許？」他決定帶著女兒去報案。

然而，村裡的長老們希望沃妮雪家和強姦犯和解，他們不停向她父親施壓，要他接受兩頭牛的聘禮，把女兒嫁給強姦犯阿貝魯。在遭到拒絕後，阿貝魯一家再次綁架了沃妮雪，再次強姦了她。沃妮雪設法逃出，然而在回家路上又被抓住。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阿貝魯第三次綁架沃妮雪後，竟然帶她去了地方法院。當沃妮雪告訴法官自己的遭遇後，法官無動於衷，他勸沃妮雪不計前嫌，嫁給阿貝魯。「就算你回家，阿貝魯還是會繼續找你麻煩。」法官告訴她，「反抗是沒用的。」

沃妮雪被阿貝魯帶回家，關了起來，她高聲呼救，村裡人聽到了，但無人搭理。一天，她自己翻牆逃出，這次她主動到了警局，申請住進了監牢了，此時，似乎沒有比牢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經過沃妮雪和她父親的不停抗爭，法官終於審理了案子，並判了強姦犯阿貝魯10年有期徒刑。但僅僅一個月，阿貝魯就出獄了。沃妮雪只能趕快逃跑，越遠越好。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絕望！

三、

很多人可能都聽說過女性割禮這麼一種殘酷的行為：即切除年輕女性部分或全部的外生殖器（陰蒂與大小陰唇），有的國家甚至會將陰戶縫合，只留一個小洞作為排經血之用。

這一殘酷習俗曾在很多地方流行。現在，仍盛行於非洲穆斯林世界，比如衣索比亞，蘇丹，索馬利亞等。在有些地方，割禮是由醫院的護士來實施，但在某些國家，比如塞內加爾，馬里等，執刀者通常是女鐵匠之類。她們的刀子通常不消毒，也沒有什麼醫療保護措施，有些女孩子因此喪命。

美國人莫莉，長期在非洲從事教育援助工作。她嫁給了塞內加爾當地人，生了一個女兒柔依。有一天，她女兒提出了一個讓她震驚的要求。「我要去做割禮，」柔依對母親說，「我保證不哭。」原來，柔依所有的朋友都做了割禮，她不想成為另類。莫莉告訴了女兒割禮的風險和危害，讓女兒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女兒的這個事例，莫莉成立了一個「托斯坦」的公益組織，核心是用教育的方式，讓非洲農村人意識到人權和女權的意義，放棄割禮這一落後殘酷習俗。

1997年，一個村子的35名婦女，在上完「托斯坦」的培訓課後，踏出了歷史性的一步：她們宣布從此再也不會讓女兒做割禮了。

然而，這個歷史性的突破，卻成了一場災難。其他村民斥責這些婦女不遵婦道，違背傳統，指控她們拿白人的錢來背叛自己的民族。之後幾個月，這些女人們以淚洗面，擔心自己女兒會成為老處女。因為，傳統上，沒有做割禮的女孩，相親時候會遭人嫌棄。

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絕望？

四、

蘇妮塔出生於印度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從小就樂於幫助窮人。她大學本科和研究生的專業都是社工專業，期望以後參與提升窮人們讀寫能力的社會工作。

一天，她和一群同學來到某個鄉村，準備組織村裡的窮人學習。突然來了一群男人，圍攻了他們，並強姦了她。

蘇妮塔沒有報警，「我知道根本沒用。」最讓她震驚的是，大家竟然都在責怪她，她家人也覺得很丟臉。沒有人追問那些男人為何如此，該受什麼處罰。所有人都在質疑她為什麼要去農村，甚至責怪她父母沒有約束她，導致她到處亂跑。

這件事之後，蘇妮塔開始將事業重心由提升人們讀寫能力轉為反對性交易上。「我的遭遇是僅有的一次，而對許多人來說卻是每日發生的。」

蘇妮塔的第一位員工是阿卡巴，他曾是一個皮條客，後來良心發現，改邪歸正。然而，不久，阿卡巴就因為幫助被囚禁的妓女，被妓院老闆殺害了。

可能因為蘇妮塔的努力，也可能因為妓院老闆得罪了警方，警方突擊取締了一個紅燈區。本來是個大好事，卻釀成了災難。一夜之間，妓院紛紛關門停業，妓院里的女孩沒有了食宿依靠，她們一無所長，驚慌失措。許多失業的妓女紛紛自殺。

這，又是何種的絕望？

不知道我簡單複述的這幾個故事是否讓你和我一樣感同身受？深陷絕望的這些人，她們後來的命運如何？下一篇，我們來了解書中講述的「希望」。這部分對我觸動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