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老兵從來就沒有得到應得的待遇，從獨立戰爭一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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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回顧自古以來，美國政府如何給軍人許下各種空頭承諾，又是如何出爾反爾。

傑琪·吉爾比（Jackie Kilby）是美國國家檔案館的一位檔案員。在為國務院整理舊信件的時候，一個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加勒布·布魯斯特（Caleb Brewster）。布魯斯特是喬治·華盛頓的間諜組織庫爾珀組（Culper Spy Ring）的成員之一，他的名字也因為 AMC台的歷史劇《逆轉奇兵》（Turn）而廣為人知。

加勒布是長島人，以前是一名水手，後來參軍投身革命。這封信是他在1792年寫給華盛頓總統的，他在信中回顧了在1782年12月7日，也即他參軍的第五年，他率領部下向康乃狄克特州費爾菲爾德附近的三艘英軍船隻發起進攻。交戰中，布魯斯特被一枚火槍彈藥擊中胸膛，他的傷情在華盛頓本人的日誌里也有記載。三個月後，尚未完全康復的布魯斯特又率軍向另一艘英軍船隻發起進攻，這次戰鬥加重了他的傷勢，讓他失去了作戰能力，用他在信中的原話，就是 「花了兩年半時間接受令人痛不欲生的手術，對於痊癒幾乎不抱任何希望」。布魯斯特在獨立戰爭中搏命殺敵所負的傷，最終讓他留下了長期殘疾。

布魯斯特後來的故事，和兩個世紀後的老兵有著驚人的相似。

大陸會議在1776年就保證了傷殘士兵的福利待遇。但當布魯斯特來到紐約州領取撫恤金時，卻吃了閉門羹。他曾經生活過並為之戰鬥過的康乃狄克特州也拒絕向他發放撫恤金。1789年，新成立的美國國會接管了支付補貼的工作，於是布魯斯特向他們提出申請。1790年，國會明確保證會向他支付拖欠的撫恤金以及終身半薪，但美國財政部卻拒絕支付欠款。萬般無奈之下，布魯斯特只能私信華盛頓總統，懇求總統幫他要回承諾好給他的撫恤金。在總統的親自過問下，終於在1792年，也就是布魯斯特受傷九年之後，美國政府才把這筆欠款送到了他手上。

上個月，吉爾比在國家檔案館的官方博客上發表了她對布魯斯特一案的研究。她表示：「看到他在信中的描述，我發現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多少改變。」 吉爾比發現布魯斯特案件和她的父親和哥哥遭遇的難題是如此地相似。吉爾比的父親是一位遭受橙劑（Agent Orange）毒害的越戰老兵，哥哥則是曾經兩次奔赴伊拉克戰場的海軍陸戰隊儲備軍，在領取政府許諾的補貼時，他們都遭遇了同樣的難題。

美國有著公開紀念老兵的悠久歷史，但它虧待老兵的歷史卻要長得多。退伍軍人事務法律史學家詹姆斯·里奇威（James Ridgway）告訴我：「人們更熟悉我們厚待老兵的種種美麗說辭，卻不了解歷史上的真實情況究竟如何。」 這是個問題，不了解歷史，你就無法看到現代體制的問題，不能真正兌現我們對老兵的美好承諾。

如果布魯斯特真的拿到了他的撫恤金，那只能說他是獨立戰爭老兵中的幸運兒。據估計，參與獨立戰爭的美國士兵約有25萬人，但真正在建國初期拿到補貼的只有大約3000人。吉爾比認為這其中的原因在於建國初國家財力不足。等到政府有能力支付傷殘撫恤金時，許多老兵已經在絕望中把自己的證明文件賣給了投機倒把者，只為換取幾美分。不過，包括里奇威在內的史學家通過研究發現，政府向軍人承諾的許多福利，不過是為了徵兵宣傳和防止他們當逃兵，而政客們對於兌現承諾總是極不情願，對於老兵的困難，公眾也沒有給予特別的關注。

在隨後的幾個世紀里，這個國家對待老兵的態度隨著戰爭的變化而變化。根據里奇威和其他研究者的研究，這些變化取決於老兵的政治勢力—— 內戰結束後，老兵構成了總人口的百分之五，在政治上也很有勢力，給老兵的撥款佔據了國家預算的約五分之一。但在一戰結束後，老兵所佔人口數量下降，在美國的存在感降低，老兵福利也遭遇了沉重打擊。到了1932年，對於退伍補貼極為不滿的老兵（因為1924年承諾給他們的退伍軍人福利只能在二十年後兌現）在華盛頓聚集，這場集會運動成功地阻止了胡佛總統的再次參加競選，但卻並沒有為老兵爭取到實質性的結果。

里奇威表示大部分人對老兵豐厚福利待遇的印象來自二戰結束後的綜合福利系統，按照這個福利系統，老兵可以獲得養老金、殘疾撫恤金、教育費用等等諸多福利。但是從歷史角度來看，這只是一次特例，而不是常態。就連最大名鼎鼎的二戰後福利 ——《退伍軍人法案》（GI Bill）也不是一次完全的成功，因為許多退伍軍人應得的福利並沒有黑人老兵的份。

當前退伍軍人事務部的種種醜聞，特別是它的醫院系統，已經激怒了許多美國人。特朗普正是憑藉他向老兵做出的各種承諾幫助他在2016年共和黨初選中獲勝（原因之一）。但是從歷史角度來看，這些問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也不想這麼說，但我覺得當前老兵的福利已經是史上最好的了。」 吉爾比說，「雖然現在福利嚴重匱乏，而且申請獲取也很難，但相比於過去還是方便了許多。它能不能進一步改善？該不該進一步改善？答案是肯定的，但50年前，100年前，150年前的情況是不是更糟？絕對更糟。」

「特朗普借退伍軍人事務部醜聞把自己塑造成被遺忘的老兵的救世主，可以說是不走尋常路的無恥。」其中一支退伍軍人組織甚至公開表明他們不要特朗普的錢。特朗普這種嘩眾取寵的做法不過是把老兵變成一種政治工具，當然，這對民主共和兩黨來說都是「悠久傳統」。

新美國安全中心退伍軍人事務研究者艾米·沙福特（Amy Schafter）表示：「利用這些醜聞作為政治工具，利用公眾對老兵及老兵現狀的認識不足，真的是很無恥的行為。」 沙福特認為退伍軍人事務部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已經做到了最好，而且在相關醜聞曝光後已經做了很大的改進。

要想誠心改善老兵的福利待遇，首先要認識到最近的醜聞只是漫長歷史的又一章，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而且失敗總是可以歸結於缺乏長遠眼光。哈佛大學退伍軍人事務研究專家丹·納金（Dan Nagin）指出，退伍軍人事務部當前的一大難題，就是它的補貼評定系統還是以一戰時期對殘疾的定義為基準，這些定義和現代社會對精神健康問題和其他複雜醫療問題的理解是有矛盾的。

關於當前的各種問題，我採訪的專家們並不怪罪退伍軍人事務部的官員，而是指出存在已久的問題，比如長期資金不足、人員不足，這才是需要大力解決的問題。

「如果我們繼續無視造成當前問題的真正根源，」 里奇威說，「我們只會簡簡單單地把責任推給那些竭盡所能維持系統正常運轉的人。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不僅會傷害勤懇工作的公務員，也會傷害接受21世紀體系津貼補助的退伍軍人。」

雖然特朗普曾立下豪言壯語，但就目前來看，他的新政府尚未給老兵做出什麼表示。雖然立法者們已經在國會提出了數十項和老兵有關的法案，但這些法案目前還不是他們優先討論的對象。沙福特表示這其中有一些法案目的非常好，但起不了作用，另外一些可能只是作秀，表達一下對老兵的支持，但沒有什麼實際內容。而且隨著老兵所佔人口比例的減少，儘管他們仍然是一個關鍵投票群體，儘管天天被政客們掛在嘴上，但按照過去的歷史，在未來幾年他們只會在政治上日漸失勢。

獨立戰爭老兵布魯斯特為了拿到政府承諾給自己的補貼而採取非常措施，而造成這一尷尬局面的是一個本意很好、但卻執行混亂的體制。和當年的布魯斯特一樣，今天的老兵們也要為拿到原本承諾給他們的東西而辛苦爭取。可是從唐總的閱讀習慣來看，他們可能不應該效仿布魯斯特，去寫信給總統據理力爭。或許發一條帶圖表的推特才是比較明智的選擇？

作者：馬克·海伊（Mark Hay）

翻譯：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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