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破格」的高度:清華園第一位陪讀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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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
突發而至的類風濕性關節炎將剛滿11歲的矣曉沅按在了輪椅上。母親郭瓊芬認為是自己照顧不周所致。為托起兒子的生命,愧疚的郭瓊芬幾乎付出所有:
她請姑媽幫忙照顧襁褓中的女兒,自己則一心照顧矣曉沅。其後,在輪椅之上,矣曉沅走過崎嶇的青春之路,一舉考入清華大學。這時,郭瓊芬又一次挺身而出,陪他來到北京。母子二人,恍若大樹守護落葉,一起沐浴在清華園的日月光影中。
以下根據矣曉沅的自述加工整理而成……
難以假設的「不死癌症」,生命的起始是個感嘆號
彩雲之南,哀牢山下,撫仙湖畔,有個寧靜的小城玉溪,我的家就在這裡。我的媽媽郭瓊芬是玉溪市澄江縣人,1964年生,華西醫科大學畢業,是玉溪市衛生學校教師。父親矣長城與媽媽同齡,西南政法大學畢業,在玉溪市做公務員。1990年,兩人結婚。1991年3月,我出生了,父母對我寵愛有加。
1996年10月中旬,我突發高燒。媽媽帶我去玉溪市人民醫院打點滴,體溫暫時降下來了。沒想到,接下來的半個月,我高燒不斷。無數次抽血化驗,卻查不出結果。最後,醫生診斷為變應性亞敗血症,給我服用了三個月的激素,燒退了。好景不長,停用激素半年,我再次發熱,還伴隨左腳踝關節的間隙性腫痛。
1998年,母親趁北京學習之機,帶著我的所有檢查資料,來到北京協和醫院。老專家看後給出診斷治療建議,鑒於我們路途遙遠在京治病不方便,他推薦我們去省人民醫院檢查。在昆明,我第一次住進了醫院,因為要交押金5000元,爸爸借了第一筆錢。
醫生診斷我的腕關節骨質出現了破壞癥狀,類風濕因子檢查結果為陽性。他對媽媽說:「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小孩已錯過了最佳治療期,病情會進一步惡化。」一旦確診,醫學出身的媽媽深知根本無法根治,它會慢慢地侵蝕、破壞我的身體關節,只能儘可能控制病情,維持正常生活。
多年後,我才知道,媽媽因此重重地銬上了一輩子悔恨的鐐銬,背上了沉重的「假設」包袱——
在我第一次發熱時,玉溪市人民醫院醫生曾建議媽媽帶我去昆明求醫。那時,媽媽在玉溪衛校既做畢業班的班主任,又是優秀任課老師,畢業班的同學馬上就要參加省統考,要是前往昆明,她放心不下畢業生,就決定讓我在玉溪治療一段時間再說。於是,在師生關係與母子關係不能兼得的情況下,媽媽選擇了前者。由於工作成績突出,媽媽當年獲得了省級班主任獎和任課老師獎。沒想到,竟為此付出了沉重代價。後來,媽媽得知朋友的孩子曾有過與我類似的發病歷程,轉院昆明後兩個月,病就治癒了。她從此種下了愧疚一生的種子。我知道,這是媽媽的假設,即便前往昆明我的病也未必治癒。她抱著當時還年幼的我大哭:「曉沅,是媽媽的拖延失誤害了你,對不起你!」
那時,我的身體偏弱,能走能慢跑,但不能快跑,不能上體育課,其餘與正常人無異。走路費勁,我就早早學會了騎自行車,還教小朋友們騎車,我還會邀他們來家裡玩,煮麵條給他們吃……
2002年,我11歲。五一節後,班上有同學出水痘,水痘傳染性強,我也不幸感染。當時,疾病早已大大破壞了我的免疫系統,而長期服用激素更是雪上加霜。水痘猛襲,我全身70%的面積長滿了水痘,繼而蔓延到口腔、肺部。我被送進了玉溪市人民醫院的重症監護室。當時我出現了心力衰竭、呼吸衰竭等,全天吸著氧氣,醫院兩次向爸媽下發病危通知書:孩子救不了了!你們準備好後事吧!這時,我的小妹剛剛滿月,媽媽尚處在月子期。兒子女兒到底要照顧哪個?面對我的病危,媽媽給襁褓中的妹妹斷了奶,並請來我姑媽在家照顧妹妹,她24小時守在我的身旁。最終,經過兩個月的治療,醫生將我從死神手裡搶了回來。此後的歲月里,沒有了母乳,妹妹只好吃奶粉長大。
兩個月後,我返家重入校園。但我卻無法再站起來了,雙側股骨頭壞死,手腳的關節變彎;轉頭、抬手、彎腰等簡單動作對我都是難事;我的生活無法自理,就連洗臉穿衣上廁所都要幫助,我坐在了輪椅之上。每天上課,媽媽騎車將我載到教學樓前,幾十級台階,她要背著我拾級而上,進五樓教室,安放在座位上,再去上班。在學校,我沒有上過一次廁所,也不敢喝一口水。回到家,媽媽還要幫我洗臉刷牙換衣服,通常我還要看書,媽媽就做家務,直到十二點幫我安頓上床後,她才去睡覺。
我盡量不刻意強調與他人的不同,同學報我以同樣心態。當然,也會有不愉快。有一天,媽媽背我上樓,遇見一二年級的小同學,他們跑過來問:「阿姨,哥哥都這麼大了,為什麼還要背啊?」我錐心的難過。它喚醒了我埋藏心底的意識:我還是與其他人不一樣。
第一片落葉的聲音,搖搖曳曳與母親飄進清華
2005年7月,媽媽背著我來到北京,醫生建議我休學治療。我喜歡與同學一起,不同意休學。媽媽反覆解釋:「曉沅,聽媽媽的話,休學是疾病康復的一次機會。」我知道命運不由我決定,不如趁機「勒索」,養一隻小狗等無理要求,媽媽都一律答應。
14歲的我生活空虛,趁白天媽媽上班我上網玩電子遊戲,一打就是五六個小時。醫生提出通過牽拉使關節伸直,每天晚上,媽媽都要幫我掰手、拉腳,希望能把我的手腳拉直。她用尺子量我的手臂和膝關節,專門記病情筆記,希望有一點點拉直的跡象。
第一年休學治療,效果不明顯。這時,同學經常來看望我,而我發現他們所討論的內容我聽不懂了,我愧對自己,愧對母親的日夜照顧。我決定改變自己。
休學的第二年,我對媽媽說:「過去一年我一直在虛度光陰,這一年我想好好讀書。」欣喜於我的懇求,媽媽為我買了喜歡的文學書籍。魯迅的《吶喊》、《彷徨》等作品讀不懂就一遍遍反覆讀;衛斯理的小說,一天一口氣讀一兩本。一年下來,我讀了數百本。
我試著總結自己的經歷,在家用殘疾的手掌寫下了《第一片落葉》的故事——我的生命如落葉,隨風搖曳。我只能坐在輪椅上,通過寫作遙望校園。可是,媽媽是一棵大樹,她守護著我,給予我精神力量……
2007年夏,康復仍不見效果,在我固執的要求下,復學了。媽媽又充當了我的學習助手。
兩年後,我一舉考上玉溪市第一中學,我的體重隨之也增加至70斤,媽媽背不動了,她雙臂插到我的腋下,借腰部的力量使勁托起我的全身,我再用使不上勁的腳一步一步挪上樓或挪下樓。2011年2月,我讀川端康成的《雪國》。「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我想像著,何時能去北方讀書,看雪落大地。北京,成了我的夢想之所。2012年6月,我以679分(總分750)的成績奪得雲南省高考理科第16名,獲得「雲南省省級優秀學生」,一家人欣喜萬分。可是,像我這樣的軀體,有學校要嗎?得知我的情況,有的學校婉言拒絕。
意料之外,清華大學的招生老師艾德生卻主動與我聯繫,他說:清華不會拒絕一名成績上線而且自強不息的學生。就這樣,我成為清華改革開放以來第一個雙下肢全殘疾的本科生。然而,在清華如何生活又成了新問題。其實,之前就有朋友建議我讀雲南大學,離家近便於照顧;還有朋友建議請同學照顧我,支付一定的費用……我在生活上完全不能自理,一天24小時要人陪伴,能找到這樣的人嗎?能支付得起費用嗎?何況我還要定期上醫院,每天服藥,半個月打一次針……
媽媽又一次站了出來,她對我說:「孩子,除了我,還有誰能做到呢?何況,我虧欠你太多。」一家人決定:媽媽放棄工作照顧我,爸爸在家照顧奶奶和妹妹。我們全家的收入主要依賴爸爸四五千元的工資。我對媽媽說:「媽媽,不要怕,進入清華,我好好讀書,每年獲得獎學金,可以抵免生活費。」9月,我們從玉溪經昆明直飛北京,我與媽媽挺進清華。
學校讓我和媽媽住進了紫荊公寓留學生宿舍二樓,是個電梯套間,我和媽媽一人一間;幫我申請了助學金;一教、五教都安裝了無障礙通道……這是清華對我的又一次破格!校長陳吉寧對我說:「希望你能夠像一個平常的清華學子一樣健康成長。」
雪落清華園,母親樹下是我的璀璨人生
正是初秋,天高雲淡,我們清華生活的起始並不容易。上初高中,課程換教室不換,在清華是課程換教室也換。校園面積廣闊,一教至六教間一公里多,我得坐電動輪椅在課間15分鐘內趕來趕去。為此每上一門新課,媽媽都得拿著校園地圖事先查找教室,了解教學樓內有沒有電梯,有沒有斜坡……
記得大一剛開學時,有一堂課教室很偏僻,我和媽媽第一個來到教室,許多同學都遲到了,大家紛紛說找不到教室。老師問我:「你怎麼找到的?」我回答:「是媽媽事先查找的,她是清華的『活地圖』。」
剛上課時,我無法在電腦鍵盤上平放雙手十指,只能用兩個無名指垂直著點鍵。無名指根本對不準鍵,為練盲打,母親幫我在鍵盤的鍵上貼膠帶,區分不同的鍵,我成了全班敲字最快的「單指鍵盤手」。
2012年冬,雪花大如席,鋪天蓋地。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場大雪,一大早雪層就積得很厚,校園變雪國。早上八點上課,我啟動電動輪椅,輪椅在雪地里沒走多遠就無法行駛,媽媽放下自行車,雙手扶著輪椅後背,一步步前行,沒走多遠輪椅的輪子就被積雪卡住。她用冰凍的雙手撥開輪子周圍的積雪,再用力推著輪椅向前走。我們一站一坐,像是一對緩緩移動的雪人。從宿舍到二教兩公里多,我們走了四五十分鐘。來到教學樓,有同學自發「值班」,早站在教學樓前等我們,他們把我抱起,喘著氣送我進了教室。
清華園中,往往是我坐著電動輪椅行駛在前,媽媽騎車緊跟在後,這成了校園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大一寒假,我回母校與學弟學妹交流經驗。有一位高三的學弟,希望在大學能從事核物理研究,向我諮詢擇校問題。他還請我簽名,我並不是大人物,拒絕了他的請求。學弟在紙上畫了一條線說,接下來的他會不斷努力,如果他能考取清華,希望我在清華為他補上簽名。半年後,我在清華園見到了他。那一刻,我明白自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發光發熱。
2013年3月,我擔任班級舞台劇的編劇和導演,為計算機系學生節籌備節目《銀杏樹下》,時常需修改劇本至深夜。媽媽常守在旁邊做忠實粉絲。4月,我先後參加了系、校辯論隊,作為正方一辯與計算機系隊友們一道奪得了清鋒明辯杯亞軍。
在我思想天馬行空時,媽媽從不說「不」。哪怕她只說句「不想去」,我就只能作罷,但她從未反對。
在我狠命發光發熱的時候,卻是媽媽最辛苦的時候。她每天早上不到6點就起床,為我進行全身按摩約1小時,然後叫我起床,幫我穿衣洗漱;7:20前,我們出發前往教室上八點的課;一二節課時,媽媽通常會找一間空教室呆著,等結束後,就送我上三四節課;上課期間,媽媽要去買菜回宿舍做飯;11:25下課,她再回來接我;下午晚上如此循環。20:55下課後,媽媽再把我送到離我宿舍一公里外的辯論隊預約點,我與隊友討論通常至深夜兩點;媽媽返回宿舍做家務休息,等待討論結束我的電話,她再趕來接我。凌晨三點的清華園,樹葉簌簌,蟲兒群鳴,天地之大,我和媽媽在悄悄走著夜路。
進而,我想到了我的故鄉雲南。這年5月,我組建了中國遠征軍考察支隊,前往騰衝探尋中國遠征軍的戰鬥遺址。我是隊長,媽媽是副隊長和後勤部長。
7月,我們一行15人從北京乘飛機到昆明,再乘11個小時的汽車途徑大理前往騰衝。在雲南的7天,我們驅車行程1500公里,從偏遠小鎮的抗戰博物館,到怒江之畔的松山戰場。輪椅走不了的砂石路,媽媽托著我一點點挪動。在松山之巔,我對媽媽深情地說:「謝謝你讓我到達了生命的最高度。」歲月漸長,為了能24小時全程照顧我,媽媽無法照顧妹妹,長期與爸爸分居兩地,只有寒暑假才相見;在清華,媽媽沒有親朋,每當我上課或寫作業或參加活動,她只能靠讀書緩解孤獨,我特意為她網購了護理學、文學書,幫她打發寂寞。隨著年齡漸大,媽媽患了老寒腿,北京冬冷夏熱,一颳風媽媽的膝蓋就疼痛,自從來了清華,媽媽沒穿過一次裙子,在她生日那天,我就偷偷在網上買了新衣服送給她,她欣喜地說:「曉沅終於長大成人了!」
清華三年,媽媽總結說:「曉沅,你是在學習讀專業,我是在讀生活。」她跟我聽課,是優秀的旁聽生。她最喜歡「計算機生涯規劃」與「道家與玄學」。
每次聽完課,媽媽在回宿舍的路上都會與我交流。一次,媽媽旗幟鮮明地指出,不能製作、設計電子遊戲,因為遊戲害人。她說:「小時候你玩遊戲浪費了不少時間,還把眼睛玩近視了。」我辯解道:「那都是陳年往事了,現在我這不很積極向上啦!」
母子就算鬥嘴也愉快。至今,我患病19年,在輪椅上13年。我與母親走過了校園每個角落,還飄到了天涯海角。接下來,我還要讀研究生,繼續與媽媽在清華園譜寫未來。
2015年,我獲得了清華校友勵學金。在作為學生代表的發言中,我第一感謝的就是媽媽:「是她幾乎犧牲了自己的全部,成就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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