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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談科幻》書摘

《劉慈欣談科幻》書摘



科幻作家筆端輕搖而縱橫十億年時間和百億光年空間,使主流文學所囊括的世界和歷史瞬間變成了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科幻是一種能飛進來的文學,我們偏偏喜歡讓它在地上爬行。


創作是文學的生命,更是科幻的生命,面對著這個從大海見一滴水的文學,我們首先要有大海的胸懷!


洋蔥的心兒是這樣一種科幻:它幻想的是宇宙規律,並在其上建立一個新世界。(美國《重冰》和《博彩世界》)這類科幻與神話最根本的區別在於:它要在自己創造的宇宙規律下使世界自洽,這是寫科幻時最難的思想體操,是造物主的活兒。


蓉城筆會期間,在青城山上的一個深夜,我第一次傾聽中國最優秀的科幻作者們談他們的科幻思想,有許多高大的柱子圍繞著我們,柱子上有繁星般的點點燈光,使人如同置身外星世界。

但沒有任何一種文學與科學如此天衣無縫地融為一體,科幻的靈魂是科學。科幻小說的另一個獨有的優勢是它及其廣闊的視野。


科學是一種美的礦藏,但科學之美同傳統的文學之美有著完全不同的表現形式,科學的美感被禁錮在冷酷的方程式中,普通人需經過巨大的努力,才能窺她的一線光芒。但科學之美一旦展現在人們面前,其對靈魂的震撼和凈化的力量是巨大的,某些方面是文學之美難以達到的。而科幻小說,正是通往科學之美的一座橋樑,它把這種美從方程式中釋放出來,展現在大眾面前。


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個冬夜,我讀完那本書後出門仰望星空,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腳下的大地變成了無限伸延的雪白光滑的純幾何平面,在著無限廣闊的二維平面上,在壯麗的星空下,就站著我一個人,孤獨地面對著這人類頭腦無法把握的巨大的神秘……從此以後,星空在我的眼中是另一個樣子了,那感覺像離開了池塘看到了大海。


阿瑟.克拉克在這裡長眠。他從未長大,但從未停止成長。


同每一個業餘作者一樣,是缺少精力和時間,時間還是次要的,主要是精力:每天在灰色的現實中精疲力竭後,很難立刻有心境天馬行空地進入空靈的科幻世界。

我們正在建設中國科幻金字塔的塔基。從美國科幻來看,雜誌時代之後就是長篇小說時代,不知中國科幻會不會走這條路。


其實,自己的科幻之路就是一條尋找家園的路,回鄉情結之所以隱藏在連自己都看不到的深處,是因為我不知道家園在哪裡,所以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找。在《流浪地球》中能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行者帶著孤獨和惶恐啟程的情景。


這是一個讓人產生懷舊感的城市,那些有上千年歷史的古城並不能使人產生這種感情,它們太舊了,舊得與你沒有關係,舊得讓人失去了感覺。但像這樣年輕的城市,卻使你想起一個剛剛逝去的時代,在那個時代你度過了童年和少年,那是你自己的上古時代,你自己的公元前。


希望你們能拉著我們的手在太空中飛行,在時間中看過去與未來,帶著我們仰望星空,帶我們聆聽宇宙中最深邃的思想。


無法證明過去是存在的,因為導致世界目前狀況的可能有無數種不同的路徑,記憶中的過去不一定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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