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记忆里的年味 原创美文

过年了，大家都在说年味，我也来凑凑热闹，因为，年味里一定少不了热闹。

什么是年味？是爆竹响过之后的硫磺味儿，是人们忙碌着煎、炒、烹、炸的油香味儿，是家家户户帖对联、门神、窗花、年画时的那份喜庆，是夕除夜奶奶、爸妈围坐一桌热腾腾的菜肴时的那份正式、热闹，是我和哥弟穿着新衣裳，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去给大伯、大舅拜年时的那份激动，是一代代中国人承传下来的辞旧迎新的仪式？都有点，又不全是。说不好，当然也写不好，不过好与不好没关系，主要是图个热闹。

年画

进入腊月，我和小弟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挣着去撕日历牌。我用撕下来的日历叠纸船，因为我想念姥姥、小姨舅舅，还有大海；小弟叠飞机，小弟喜欢鸟、蜻蜓蝴蝶，还有蓝天。听妈说小弟刚学会迈步的时候就扎煞着两只小手，要飞。

当纸船和纸飞机加起来总共二十九个的这天下午，爸早早下班，带回来一大捆年画、对联、门神和福字，当然少不了鞭炮。上午妈和表姐蒸了馒头。当地的习俗过了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碌着过年，大人们先是戴上口罩、小白帽，把笤帚绑在长木杆上，打扫屋里陈积了一年的尘土。之后把窗帘门帘床单被罩脏衣裳等统统扔进大洗衣盆里，洗了。接下来就是蒸、煮、煎、炸。蒸馒头豆包糖角（东北口音jia)糖包。馒头点上红点，缀上红枣；做成各种形状，有开花馒头、小猪馒头、鯉魚馒头等等。掀开锅盖，透过腾腾的水蒸气是一群花果猪狗，那个叫人欢喜！杀鸡宰鸭。烧一锅沸水去毛，与冬磨、土豆一起炖。猪头猪蹄去毛就要费些事。或是在小锅里把松香化开，浇到猪头上，拿到外边雪地里，凉了，把毛去掉；或是在炉子里把烙铁烧红，放到猪头上去毛。清洗猪肚、大肠小肠，煮熟。猪肉剔净骨头，备好各种菜肴的料肉，刮净猪皮，炖冻。煎豆腐、小饼、鱼。炸果子、麻花。大人们里里外外忙碌着，烟醺火燎、蒸气蒙蒙。香味臭味酸味辣味腥味膻味苦味甜味焦糊味……鸡叫鸭叫狗叫孩子们的欢笑，时而夹进一二声爆竹，这一切混杂在一起营造出过年的氛围，烹调出浓浓的年味。我和小弟眼巴巴地看着流口水，妈挟一个丸子，或是从沸腾的锅里挟一块鸡肉，哇！那个香喷喷的烫。

表姐煮了浆糊，爸妈往墙上帖年画。年画有股浓郁的油香味息，蜷曲着，伸开了，又自动蜷起来，就像害羞的农家小囡囡见到生人。记得一张是少年学武，一张是古代仕女，一张是《红色娘子军》剧照。一张娃娃骑在鲤鱼背上的年画被奶奶拿走，贴小屋里。前两天妈和表姐打扫了屋子，用爸带回来的旧报纸糊了墙壁屋顶。窗帘、门帘、被罩、茶盘罩刚洗过，现在又贴了漂亮的年画，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子，有了过年的喜庆。奶奶还用爸带囬来的红纸剪了福字窗花，可惜玻璃窗上仍结着冰霜，只好贴里屋门玻璃上。

晚饭后，妈铺好被褥让我和小弟睡下，妈和表姐在外间烙粘火勺。面对这一屋子的新鲜、亮堂我怎么能睡得着呢。我坐起来穿上棉袄和小弟看年画，说话。

画中，一个古装的女孩站在溪边的一棵杏树前。碗口粗的杏树斜逸而出，探向溪流。天气晴朗，春光旖旎，枝头开满粉红色的小花，绚烂缤纷。二只蜜蜂落在花瓣上，一只淡黄色的蝴蝶在阳光里扇动着翅膀。清澈的溪水绕石回环，激起朵朵水花。溪边，一丛丛、一簇簇绿草点缀几朵红色小碎花。小路隐入远处朦胧的峡谷。女孩短衣长裙；短衣红得艳丽，长裙黄得轻浅、柔和。玉手广袖，纤指舞弄着一条蓝色罗带。罗带蜿蜒飘逸，有如善书者极洒脱的挥毫一笔。脑后盘两个圆圆的发髻，给女孩增添一份稚趣，可爱、精巧的五官漾着花一般的笑。目光、神情融入这春的一水一石、一草一木。

「二哥，你说画里的人、山水小草大树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是大人骗我们小孩子的。」

其实我也觉得是真的。我是想在小弟面前显现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照片要有真人才能拍出来。学校老师教画画都要有实物，没有实物画什么呀。可这幅画是古时候的，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人怎么能回到很多年以前去画这张画呢？我搞不懂。但我还是希望是真的。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小溪杏树怎么会是假的呢？

「是真的，你才骗人。小姨就这么漂亮，只是小姨没有这么漂亮的裙子；孔奶奶家院里有一棵杏树，就是这个样子。」

「小姨会唱《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小姨会变魔术，小姨还会在墙上用手指弄出小免、大灰狼，她会吗？」

「她在画里边当然不会，走下来就会了。话本里就有一个仙女从画上走下来给一个长工做饭，洗衣裳。长工发现了，就把画收起来，仙女囬不去了，就做了长工的媳妇。」

是的，那本话本我也看过。说是古时候有个善良、勤劳的长工。他很穷，娶不起媳妇。有个老道送给他一幅画。画上，一个漂亮的仙女笑盈盈地朝长工走来，长工喜欢得不得了。晚上，长工看着画，和仙女说话；白天，长工下地干活，心里想着画上的仙女。于是，仙女就走下来给长工洗衣裳，收拾房间，做饭。日薄西山，长工要回来了，仙女就回到画上。长工一进家门，饭做好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长工纳闷，白天偷偷跑回来查看，原来这一切都是画上的仙女做的。长工突然跑出来，把画收起来，仙女回不去了，就做了长工的媳妇，夫妻俩人幸福地生活着。

我和小弟都不说话，呆呆地看着画。心想：过年真好，有那么多好吃的，还有这么好看的年画。心想：古时候的人真好，穿漂亮衣裳，想吃什么有什么，住花园，有凉亭走廊月亮门，有溪流假山花花草草蝴蝶蜜蜂小鸟……心想：画里的人能走出来，画外的人就一定能走进去。

这样想着，想着，走进了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