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貧困縣遍地是絕世國寶，被一群低保戶默默守護幾百年

本文文字資料、圖片資料均由宋苗先生提供。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複製。圖為宋苗先生踏訪蔚縣時與當地孩子們的合影。

提起河北省張家口市蔚縣，你會想到什麼？80%的人可能連名字都會讀錯；了解歷史的人會知道，這裡曾是歷代的邊境之地；去過的人知道，這裡是中國的「剪紙之鄉」；不到1%的人會知道，蔚縣是中國國保單位最多的縣。

▲蔚縣「打樹花」

蔚縣有21處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說它遍地是寶毫不為過。除此之外，蔚縣還有：7處中國傳統村落，2處中國歷史文化名鎮，2處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在如此小的範圍內，集中如此多的歷史文化遺迹，蔚縣，在全國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蔚縣暖泉鎮

這其實還不是蔚縣最吸引人的地方，在這個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還有一些絕世國寶，把它們放到歐洲任何一家博物館裡，都可以成為「鎮館之寶」；其中還有被稱為清朝的《清明上河圖》，卻被一群低保戶默默守護。它們就是蔚縣的「明清壁畫」。

一

蔚縣的明清壁畫究竟價值如何？

簡單來說，它們代表著明清壁畫的最高水準。

放到世界上來說，明朝與歐洲文藝復興同屬一個時期，而清朝的同期歐洲更是誕生了諸多大畫家，這些明清壁畫的藝術水準與價值，甚至可以與同期歐洲的壁畫相媲美。

▲陝西佳縣白雲山玉皇閣內壁畫《三十二帝朝玉皇圖》（局部），明萬曆年間。

在蔚縣西合營正南3公里的夏源村，有一座關帝廟，廟裡有一幅壁畫，叫做《百工圖》。「百工」簡單來說，就是給皇家做御用工藝拼的工匠，後來慢慢沿用為手工業者和手工行業。用現在的話來說，百工就是泛指工種。

▲夏源村關帝廟 攝影/宋苗

▲《百工圖》 攝影/宋苗

中國國寶之一《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是北宋京城汴梁的繁榮景象。拋開風景和住宅，便是一副北宋京城的「百工圖」。所以，蔚縣的這幅《百工圖》，不僅真實描繪了清代手藝人的生活，而且反映了當時社會行業的真實情況，被稱為清朝《清明上河圖》。

《百工圖》壁畫屬於清代早期的作品，繪在東、西配殿的四面牆上，規整有序，共64幅。為什麼是64幅而不是100幅呢？其實，百工只是一個泛稱，並不是代表100個工種。在畫的左上角或右上角都有榜題，

每幅繪畫以榜題為內容，比如說「粟糧店」，就是描繪賣米的情景；「青菜攤」，則是一幅賣菜的場景。這些雖然都是日常生活，但是卻在壁畫中展現得惟妙惟肖，在沒有相機的幾百年前，這些場景便是當時社會生活的最真實寫照。

▲《百工圖》（局部） 攝影/宋苗

把這幅《百工圖》組合起來，展現得是一副商鋪林立的繁榮街景：就像我們現代的商業街一樣，有銀行、小吃店、服裝店、五金商店等，還有當時的各種文化娛樂場所，每一副畫後，都似在訴說一個有聲有畫面的故事。

二

除了《百工圖》之外，蔚縣還有一幅珍貴的明朝壁畫——水陸壁畫。

▲「閻羅五王聖眾」圖 攝影/宋苗

水陸壁畫位於蔚縣東宋家莊鎮故城寺，寺院僅存釋迦殿和三間禪房，水陸壁畫就在釋迦殿內。這幅水陸壁畫在全國範圍內也是鳳毛麟角，非常珍貴。

▲故城寺 攝影/宋苗

什麼是水陸壁畫？

先說水陸畫。

水陸畫實際上是水陸法會的一種道具，水陸法會全稱「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盛會」，水陸畫就是在法會上用來供奉的宗教人物畫。簡單來說，法會主要是超度之用。

水陸畫目前保存最完好的是甘肅地區，形式多種多樣，比如軸畫、壁畫、雕塑等。水陸畫在佛教中是極其珍貴之物，像軸畫只有在法會時才能掛出來，平常是要收藏起來的。

中國目前的水陸畫很多，但是明代保存下來的則非常稀少。

水陸畫分為上堂和下堂，上下代表的是宗教人物的身份品級：上堂水陸畫里是等級最高的神，下堂水陸畫里是等級稍低的神，上堂、下堂水陸像都是超度者。上堂水陸畫一般懸掛在寺廟大雄寶殿和主殿，下堂水陸畫一般懸掛在外廊或配殿。在蔚縣故城寺釋迦殿內水陸壁畫，

也分為上堂和下堂：

上堂分別為殿中的佛祖塑像，北牆上十大天王、菩薩、十大明王、護法天神等佛教上層人物

下堂為東、西和南牆上彩制的儒、釋、道三教人物，諸天天主、日月星宿、五嶽大帝、四海龍王、帝王將相、道教祖師、地府王官等各路神仙

▲故城寺壁畫 攝影/宋苗

畫中的人物，無論捧笏朝拜，還是行進的方向，都是面向北方朝拜佛祖，體現了唯佛至尊的思想。

當然蔚縣珍貴的明清壁畫還有很多，

比如玉皇閣明代《五嶽大帝》和《三十六雷公》，

都是明代壁畫的精品；

▲玉皇閣北牆壁畫五嶽大帝（局部） 攝影/宋苗

▲玉皇閣西牆壁畫《三十六雷公》之「十雨雷公程天君」和「地祗主令溫元帥」 攝影/宋苗

北方城《真武修道成真》，

壁畫栩栩如生，內容豐富；

▲北方城真武廟東牆《真武修道成真》壁畫 攝影/宋苗

蘇邵堡關帝廟明代壁畫，

講述著關公的故事。

▲蘇邵堡關帝廟東牆壁畫局部「雲長停盞施英勇，酒尚溫時斬華雄。」 攝影/宋苗

李堡子六神廟清代壁畫，

建築布局奇特，壁畫精美；

▲龍母殿東壁《龍王出巡布雨》圖局部 攝影/宋苗

鄭家莊峰山寺《釋迦牟尼佛佛傳故事》明代壁畫，

是民間詮釋西方佛教文化的絕好範本；

▲《釋迦牟尼佛佛傳故事》壁畫局部 攝影/宋苗

單堠村關帝廟清代壁畫，則是蔚縣壁畫中的精品中的精品。

▲《三英戰呂布》，已被盜，2013年拍攝 攝影/宋苗

三

一個國家級重點扶貧縣裡有這麼多國寶，

如今肯定都進了博物館吧？

可能你很難想像出，這些珍貴之物正在跟貧窮的山村一起，慢慢消逝在歷史的長河之中。蘇邵堡關帝廟，因為牆下空洞積水，引起地陷，造成西牆已倒塌，廟內十二幅講述關公故事的明代壁畫毀於一旦。

▲蘇邵堡關帝廟 攝影/宋苗

保護必然要做，只不過在沒錢沒人沒資源的條件下，是一群「低保戶」當地村民站了出來，他們義務成為了這些壁畫的守護神。

說他們是「低保戶」，並非說這些人吃著國家的「低保」，而是跟守護的這些東西的價值相比，他們自身生活條件之差，跟我們所說的「低保戶」沒什麼差別。蔚縣的村落沒有逃出中國式的鄉村消失方式，只不過這些保存著中國珍貴文物的地方，留守的依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年輕一代早已背井離鄉，為了擺脫貧困，去城市中探尋他們想要的生活。

▲宋家莊鎮大固城留守老人 攝影/宋苗

這些留守老人，一方面是因為故土難離的情懷，一方面也是想盡一份，保護老祖宗留下珍貴之物的責任。無奈在歲月和生活的雙重摧殘之下，他們跟一些文物一起，逐漸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北方城村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管理著《真武修道成真》壁畫，這位老人叫做白登功，74歲，義務照看村中的古廟幾十年。他對這裡的一磚一瓦，一梁一柱如數家珍。當年這位老人為了保護當地的一座龍王廟，不惜稱同輩的幹部為「爺爺」，僅僅為了給這座即將坍塌的古物，求得兩根支撐柱。

▲老人正在打掃北方城龍王廟 攝影/宋苗

來往北方城的遊人雖然不少，但是對白大爺卻多是輕蔑之心，毫無尊重之意。面對這樣的遊客，老者也只能夠避而遠之，生怕他們毀壞了廟裡的珍貴之物。蔚縣單堠村關帝廟，建築和壁畫更是彌足珍貴。廟裡東西兩牆上，繪有「三英戰呂布」、「過五關斬六將」故事壁畫，

可是2015年底，這些珍貴的壁畫卻變成了一牆磚頭。雖然當地加強了保護，無奈一些東西失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

▲單堠村關帝廟東牆壁畫 攝影/宋苗

壁畫被偷只是當地文物保護問題的縮影，整個單堠古堡中都難得見到村民。人們都搬到堡外的新村生活，年輕人也都出外做工去了，只有少數不願捨棄舊屋的老人還固守在此。讓一群生活都有困難的人，保護這些對於改善他們生活毫無幫助的壁畫，確實有點為難。

一邊是剛剛解決生活問題的村民，一邊是價值不可估量的國寶文物，這種鮮明的對比下，恰恰反映出中國目前文物保護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