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把鐵剪刀，剪斷了無節制的買買買。這個半路學打鐵的設計師，撿起正在消失的手藝，再造延承千年的中國之美【開始眾籌*故事593】

既然已經

開始

，

那就

繼續

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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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眾籌

*故事593】

天做一半，我做一半

王猛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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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片里除了蓋世英雄，村頭的老鐵匠必不可少。

就像你們正在追的《射鵰》，18年後楊鐵心相認包惜弱，就憑著一句「犁頭損啦，明兒叫東村張木兒加一斤半鐵，打一打。」18年的王妃，不當了。

蓋世英雄們的趁手兵器，幾乎都是由這些連一個鏡頭都沒有的鐵匠打出來的。他們每天燒著爐子打著鐵，有老實憨厚的外表和俗氣的名字。

你記得英雄們的每一招每一式，卻沒人記得鐵匠們的名字。

就像現在這個時代，

我們漸漸聽不到打鐵的聲音，

連鐵匠這個稱呼，就連打鐵這門手藝，都有越來越多的人不再記得了。

我是王猛濤，自然造物的總監，是個設計師，也是個入門不久的打鐵匠。

打出來的鐵，大概也不是你想像中的樣子。諾，就是下面這些。

大二沒讀完我就退了學，開了自己第一家設計公司，十個月後，公司倒閉。

有人說我心太高，於是我回到紹興老家找了個路邊列印店打工，那份工作也叫「設計師」。

那一年各種「威客網」開始流行，說設計師在家就能賺錢，我也去了。半年後因為交不起450塊錢的房租，被迫跑杭州謀生。

找工作，辭職，找工作，再辭職……

什麼是人生，我好像從很久之前就沒再去追究了。

所以後來，我開了家撞球店，生意不好不壞，第二年開了小酒吧，第三年換成咖啡館。

有時候自己喝完酒發獃，會問自己說：你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

這個質問一直持續到2013年。那年我賣掉了所有的店，騎著摩托車到杭州，和幾個朋友組建了團隊，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這條路叫自然造物。

自然造物團隊

三年時間，我和小夥伴們跟打了雞血一樣去探訪那些和鄉村，民藝，手藝人有關的一切。我們用腳步去發現，用鏡頭去記錄，用設計去再造中國之美。

當周圍的一切和內心意識開始共鳴的時候，

設計變得隨心所欲，我想我找到了自己，也找到了我心中的設計。

鐵，是其中之一。

為了更好的去記錄民藝，我逼著自己去學紀錄片的導演、拍攝、剪輯。一不小心竟然也完成了約80部紀錄片的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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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我們和杭州一所大學聯合發起了一場「大學生回家鄉發現傳統民藝」的畢業創作活動。

在當時一個學生的作品裡，看到了一套手工鍛打的剪刀。

我真的好久好久沒有用過這麼好用的剪刀了，

當時實在難以想像這樣一把剪刀，居然是人的雙手一錘一錘敲出來的。

燃起了想親眼見證黑鐵在匠人日夜不停地敲打下，和高溫不息的爐火淬鍊之後最終成為一把剪刀的衝動，我

跟學生要了師傅的聯繫方式，就上路出發了。

在浙江慈溪新浦鎮一條不起眼的街邊上，找到了鐵匠胡國慶，鎮上人都叫他阿慶，打剪刀打了二十幾年。

阿慶是個戴眼鏡的打鐵師傅，打鐵的時候，他嘴上愛叼一根煙。

站在那兒，打鐵的叮叮咚咚聲，會和爐子里炭火嘶啦的聲音混在一起。怎麼說，那節奏有一種奇妙的美感。

都說「世間有三苦，打鐵撐船磨豆腐」，打鐵，是排在第一的。

從前每個地方或多或少都有鐵匠鋪，大人們用的農具、家裡的門把手，炒菜時候用的鍋，都需要鐵匠打出來，所以那時候鐵匠師傅的手藝，很吃香。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打鐵」兩個字好像就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老街上再也聽不到那有節奏的叮叮咚咚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車床的轟鳴聲和手機店門口撕扯著的流行歌曲。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家裡的所有工具開始變得越來越新，更換的頻率也越來越快，跟我們生活的關係倒反而越來越遠了，到後來甚至已經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每當要用的時候才發現找不到了，然後理所當然的，再買一個。

鐵匠鋪的消失，似乎也帶走了人們生活中的某種精神，那種

凡事修修補補、珍而重之的精神

。

我們似乎忘了，菜刀和剪子用鈍了是可以磨的，所有工具都是應該按照自己的使用習慣去打制的，對器物的感情是應該去守護一輩子的，有些事情遺忘之後剩下的只是無節制的將就和丟棄。

問起阿慶師傅怎麼看這門手藝的將來，

他搖著頭說：「

等到我老了做不動么也就算了。倒下了，就沒人了

。

」

說完繼續點起一根煙，重新拾起旁邊的小鎚子，爐子里的鐵熱了。

離開之前，阿慶師傅嘴裡的煙，

沒了一根又一根。

我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可能是在遺憾，可能是在回憶，

也可能是在，懷念那個用紙捲煙的時代，

那個家裡的刀鈍了，會有人想到他的時代。

沒了需求，沒了尊重，也不賺錢，還需要幾十年如一日的寂寞與堅持。

打鐵匠後繼無人似乎也無可厚非。

類似阿慶的故事，還有很多。

可能十年後我們就看不到鐵匠鋪了，很多人都知道這些現狀，卻似乎什麼都做不了。

我最開始也覺得自己無能為力，才沒有把打鐵作為可以深入的一個事情來立項，總覺得離我的生活實在太遠了。

我不可能會去建個大爐子，然後拿起幾十斤的大鎚子去打鋤頭吧？太不實際了。

直到有一天我到景德鎮去拜訪一個做柴燒的朋友，在他的茶桌上我看到了一把鐵質的茶匙。

它就那樣靜靜的躺在那裡，散發著一種古樸與靜謐。

緩過神來我跟朋友問起它的來歷，他說他之前從老傢具上拆下了幾枚釘子，丟了覺得可惜，就拿茶爐燒炭，將釘子燒紅後反覆錘打，耗半日光陰即可。

門板上的釘子

最後打出來的茶匙

我知道打鐵厲害，但

不知道它還能做到這樣的「化腐朽為神奇」

。

回到杭州之後，我立刻就著手操辦了一堆傢伙：一個爐子、一箱炭、還有不知哪裡來的老釘子。

找了個陽光不錯的午後，起個爐子，點根煙，當半包煙空了的時候，我人生第一個鐵器作品也問世了。

打鐵的過程給我的感覺就像旅行坐火車，獃獃地等著鐵在爐子里慢慢變紅。這個時間不長不短，剛好夠我去思考一些平時不會去思考的問題。

當最後東西成型放入水裡淬火的瞬間，就像一隻腳踏上了陌生城市的土地。中間有固然有旅途的疲憊，但更多的是放下一些東西後的輕鬆。

所以有的時候特別感念那些打了一輩子鐵的老鐵匠，日復一日虔誠地敲打著心裡的那隻木魚，不知完成了多少人幾世的修行。

我開始認真思考，如何讓老師傅們恢復生產力，如何讓鐵器可以真正進入大眾生活。

從慈溪到松陽，再從杭州到景德鎮，我們帶著設計師和學生，調查走訪了十餘家還在經營的鐵匠鋪。

希望能通過設計師產品的開發，來嘗試讓這門技藝重新走向市場。

街邊逐漸衰落的鐵匠鋪

最開始的時候很困難，找不到現成的設計師和師傅願意做這個。

大部分設計師對打鐵工藝了解幾乎為零，而老鐵匠又往往無法理解設計師的設計思路。

不要說碰撞出成熟的產品，連正常的溝通都成問題。

二十年的斷層橫亘在設計師與手藝人面前，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沒人做？那就自己來。自己畫設計圖，自己去找各種師傅討教。

我所謂的打鐵生涯，

從看到那一把剪刀開始，

自己起開一盞爐子，

自己燒開一箱炭，

自己靠雙手一錘一錘打出了一些東西。

但這不夠呀，我們必須解決的就是如何讓老師傅們恢復生產力，重新建立完整供應鏈的問題。只有這樣鐵器才可以真正進入大眾生活，而不是價格昂貴的藝術品。

所以我必須把我在這兩年學到的東西回過頭再教給老師傅們，讓我理解和構思的作品得到老師傅們幾十年手藝的支撐。

終於，一群互不相識的天南地北的兩代人，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用他們技術純熟的雙手，打出了年輕人想要的設計。

我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師傅們為改變所做的付出，和彼此間的那種默契和信任。

這是整個創作過程最美的橋段。

當最後作品拿出來的時候，剩下的，只有驚艷。

▼

鐵器是這樣一種器物，它的氣質足夠安靜內斂卻又讓人肅然起敬。

當用手去觸摸它表面肌理的時候，

彷彿能看見時間

。

因為每一件作品都是由幾十年的老鐵打制而成，表面的每一寸肌理都是自然雨水流過的痕迹，那是時間雕刻出來的紋理。

天做一半，我做一半。

它足夠低調，

和一般的金銀銅鋁錫、陶瓷、

不鏽鋼材料的器皿相比，更加安靜內斂。

所以可以更好的襯托茶葉、食物和其他承載之物。

鐵器在茶道里有著非常高的地位

呈現蝕鐵器獨有的「侘寂美學」

如果你有耐心看到這裡，就應該發現打鐵其實離自己沒那麼遙遠，騰出一個車庫或陽台就足夠折騰了。

如果這時候有人不解的湊過來問：你幹嘛花那麼多時間和力氣做這麼個小東西啊？

你可以用我的口頭禪很認真的跟他講：

為了長久相伴

。

這世間有些路，

再也不願有人走了，

可我依舊希望，

你可以成為那個陪著我走下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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