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囚犯，意外做了皇帝，先後定了兩個國號，一秦一漢

自武則天時起，皇帝即位改元之初，臣子們便醞釀著給皇帝上尊號，後來，這種獻媚皇帝的馬屁行為，漸漸發展成為一種傳統和定製。

大曆十四年（779年）五月，代宗病逝，太子李適即位，是為德宗。建中元年（780年），也就是德宗改元之年正月，群臣給德宗上了一個「聖神文武皇帝」的尊號，德宗心裡很美。然而，僅過了四年，到了興元元年（784年）正月，德宗就垂頭喪氣地自行把「聖神文武」四個字拿掉了，而且還下了一道罪己詔。

這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沒辦法，有人造反了，稱帝了，佔據長安了，而他這個正牌皇帝不得不躲在奉天，今陝西乾縣這個高宗和則天長眠的鬼地方。造反之人姓朱，名字很奇葩，朱泚（cǐ），一個讓人一看就冒汗的名字。

朱泚是幽州（今北京）人，原為幽州將領，先後效力於李懷仙、朱希彩，朱希彩被部下殺掉後，朱泚被弟弟朱滔及眾將領擁立為主，代宗一看木已成舟，索性封了他個幽州盧龍節度使。朱滔生性陰險奸詐，對幽州地盤覬覦已久，便鼓動朱泚入朝，以示對代宗恭順，其實他是想把朱泚支開，由他自己掌管幽州。

朱泚入京，代宗很高興，大擺宴席，「犒賞之盛，近時未有」（《資治通鑒》）。不久，朱泚察覺朱滔有造反跡象，索性留在了長安，把幽州交給了朱滔。代宗對朱泚很賞識，命他統領汴宋、淄青防秋兵防範吐蕃，不久又讓他進了宰相班子。大曆十二年（777年），朱泚出任隴右節度使。德宗即位後，朱泚兼任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應該說，代宗、德宗對朱泚都是非常信任和器重的。

然而，朱泚的弟弟朱滔卻越來越不安分。建中三年（782年）四月，有人說朱滔在幽州專權跋扈，朱滔聞訊後，寫信給朱泚，讓朱泚為他出口氣。朱泚沒答應，兄弟二人自此不和。不久，朱滔又寫信，想聯合朱泚造反，不料信件被人截獲。德宗雖然不相信朱泚會參與朱滔的叛逆，但還是把他囚禁在長安城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建中四年（783年），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又造反了，三萬兵鋒直逼襄城（今屬河南），河南大亂，德宗焦頭爛額，急詔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帶兵鎮壓李希烈。十月，五萬涇原將士一路顛簸來到長安附近。涇原將士原以為朝廷會給他們優厚的賞賜，畢竟他們將要為朝廷賣命。當時，天寒地凍，結果不但「一無所賜」，犒勞飯也「唯糲食菜啖而已」（《舊唐書·姚令言傳》）。

涇原將士們怒了，把飯菜一腳踢翻，揚言要闖進長安，自行獲取財物，並要找德宗討個說法。軍心嘩變，姚令言控制不住場面，只好向德宗彙報。德宗一看要出事，立即派人從內庫中取出二十車綢緞，想以此來撫慰涇原將士。將士們哪裡稀罕這些鳥玩意，怒氣更大，索性揮舞兵器，斬關奪門，殺進了長安城。這場臨時起意的暴動，史稱「涇原之變」或「涇師之變」，德宗嚇得倉惶出逃。

反也反了，逆也逆了，涇原將士已無回頭路，但是這裡面有個問題。主帥姚令言心向朝廷，得不到將士信任，不堪為主，沒有首領可怎麼辦？將士們想到了前涇原節度使朱泚，朱泚不是被囚禁在長安嘛，找他干不就行了。眾人認為，朱泚失權後心裡憋屈，又被「久囚於宅，若迎為主，大事濟矣」（《舊唐書·姚令言傳》）。在眾人的簇擁下，朱泚邁入含元殿，登基稱帝，國號大秦，年號應天。

稱帝後，朱泚絲毫不敢懈怠，隨即率兵攻打奉天，想把躲在此地的德宗揪出來，但遭到了唐軍頑強抵抗，一個多月未果。後來，唐將李懷光率軍前來勤王，朱泚見勢不妙，放棄奉天，退回長安。為了成就大業，朱泚給朱滔寫了一封信，題為《遺弟滔書》，「曆數在躬，以登寶位。涇原四鎮，士馬爭驅；隴右鳳翔，獻書繼至。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吳蜀之間，已令宣示；河北一路，用卿殄除。……橫行洛陽，與卿大會於定鼎」。很明顯，朱泚需要朱滔的支援。

當年十二月，朱滔帶領六萬幽州人馬，三千回紇兵，開始南下。如此一來，德宗危矣，大唐危矣。在這種情形下，群臣仍嚷著為德宗的尊號追加兩個字，這時有「內相」之稱的翰林學士陸贄提出反對意見，建議德宗不但不要追加尊號字數，而且要去掉尊號。同時，陸贄還提議，天下大亂，當皇帝的是不是該自責一下，得給天下蒼生一個交代啊。興元元年（784年）正月，德宗罪己。

《罪己詔》由陸贄親自執筆，其辭痛切沉鬱、其情摯誠感人，把德宗的深切懺悔之狀依然溢於言表，「小子懼德不嗣，罔敢怠荒，……天譴於上而朕不寤，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馴致亂階，變興都邑，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累於祖宗，下負於蒸庶，……罪實在予」。《罪己詔》傳發天下，「四方人心大悅」，「士卒皆感泣」（《資治通鑒》）。朱泚看到後，立馬改國號為大漢，年號天皇。

朱泚認為，秦朝短命，漢朝長久，換個國號，可能會帶來好運氣。然而，這是不可能的。朱泚的地盤，不過長安及其周邊一帶，一隅之地，哪裡擋得住唐軍的反撲？而且，負責攻打長安的李晟號稱「萬人敵」，朱泚哪裡是他的對手？五月，李晟收復長安，朱泚帶領殘部投奔吐蕃，半路上被部將梁廷芬斬殺，腦袋被砍下來送到德宗跟前。

朱泚原本是個寬和之人，也未嘗想著要造反。然而，現實還是把他推上了一個精緻而狹窄的政治舞台，這是在當時是十惡不赦的謀逆。人就是這樣，只有嘗到了當皇帝的甜頭，才能體會到權力的妙不可言，才會有更大野心。儘管朱泚「統御士眾，方略明辨」（《新唐書·朱滔傳》），然而僅憑長安一塊彈丸之地，區區五萬人馬，何以爭雄天下？這個囂張一時的秦漢皇帝，最終灰飛煙滅。（劉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