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托里尼——天堂和地獄只有一步之遙

中宮殿 時拾史事

一提到希臘，除了神話和古迹之外，人們最常勾勒的一幅畫面就是湛藍的天空與大海，白色的房屋襯托出藍頂教堂。這幅景象，往往就是在希臘的聖托里尼島拍攝的。這個常住人口只有不到一萬人的小島每年卻吸引著數十萬的遊客。說它是愛琴海的度假天堂一點也不為過。不過所有的遊客都不曾想到，他們腳下的這片天堂，也可能隨時會變成人間地獄——因為他們踩在了一座火山的上面。

讓時間倒轉回公元前1600年。也就是三千六百年前。這是一幅舊大陸古文明地圖，這個時候，兩河流域的古巴比倫王朝已經奄奄一息；埃及的中王國陷入到內外交困之中；印度河流域文明已經滅亡一百多年了，大地上是一片文明的真空；而東亞的夏朝王位已經傳到了一位叫做」履癸」的國王手中，民怨沸騰，這就是後世所說的「桀」。可以看出舊大陸的諸多早期文明都已經盡顯疲態。此時愛琴海上的克里特島，米諾安文明卻如日中天，散發出燦爛的光芒。

(這幅地圖顯示了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500年的舊大陸諸早期文明)

如果我們能夠坐著時空穿梭機穿越到米諾安繁盛的時代，一定會被這個文明所散發出的清新與樂觀的氣息所感染。當時在克里特中心的克諾索思，一座佔地兩萬多平米的宮殿巍峨地聳立著。這座宮殿一共有將近一千多間房屋，他們彼此依靠樓梯，過道相連。局部竟然有五層樓。這在諸多古文明中可以說是極其先進的。更重要的是，米諾安人的生活並不是充滿著神權色彩，他們熱愛生活，所有的藝術品表現的都是生活中的諸多畫面。比如說他們在宮殿的牆壁上畫出跳牛的場面，幾個青年男女在公牛背上翻滾跳躍；另一面牆壁上，一些女子衣著華麗，她們手裡拿著項鏈手鏈，彷彿在炫耀著什麼；他們在浴缸中洗澡，這種浴缸在歐洲大陸直到18世紀以後才會出現。最重要的是，因為克里特島孤懸於地中海，所以他們不用擔心那些窮凶極惡的野蠻人，因為克里特文明沒有發掘出大規模的武器使用的痕迹，所有城市都不設防。

(克諾索斯宮殿復原圖)

(跳牛，可能是男女青年都參與，出土於克諾索斯宮殿)

（米諾安貴婦，現藏於克里特伊拉克利翁博物館）

米諾安人熱衷於貿易，因為土地狹小貧瘠，他們很早就意識到想要獲得財富，靠天吃飯是絕對行不通的。因此，他們建造起船舶，開始遠航。他們的貿易夥伴遍及整個地中海，從埃及，到小亞細亞，再到兩河流域，他們也踏足希臘大陸；為了貿易，米諾安人需要一個貿易中轉站，聖托里尼的重要戰略位置就凸現了出來。從地圖上我們可以看到，聖托里尼是愛琴海上距離克里特最近的島嶼。聖托里尼往南，沒有什麼島嶼與克里特相連。而聖托里尼往北，則是基克拉迪群島（南愛琴海諸島），方面貨船停靠，然後可以繼續北上進入希臘大陸。

這是現代聖托里尼的衛星圖。而3600年前，島中央的Nea Kameni火山比現在規模還要大。而那時候的聖托里尼，外島近乎合閉為一個環形，是個良好的中轉站和避風港。當時，希臘大陸的礦藏，基克拉迪群島的番紅花，埃及以及地中海沿岸的珍貴貨物都在這裡進行交易。聖托里尼島上的人們過著繁忙但是富庶的生活。我們在聖托里尼南部的阿克羅迪利找到了3600年前的一座小鎮。這個鎮上總共生活著大約2000名左右的居民。他們大多數都住在2-3層的樓房中，他們將銅管打入地下，把地熱水引上來。他們的房屋中裝飾著各種各樣的壁畫。有的壁畫描繪著一群少女採集番紅花；有的壁畫上是一個赤身裸體的小男孩兒兩手拎著自己捕到的魚。和克里特的人們一樣，他們依然是樂觀平和的。

（現在的聖托里尼，中心就是火山Nea Kameni，十九世紀重新浮出水面，最後一次噴發是在1956年）

（考古學家推測的3600年前的聖托里尼，近乎於一個環形結構，中心島火山比現在要大很多）

（阿克羅迪利考古遺址，出土於1960年代，位於聖托里尼南端，距離黑沙灘很近）

（保存完好的漁童壁畫，出土於阿克羅迪利）

不過這個人間天堂即將遭受到滅頂之災。大約在公元前1620年（上限為1650年，下限為1560年）。島上開始劇烈的地震。可以說，地震對於米諾安人來說並不是新鮮事，因為克里特的宮殿也曾經被地震損壞。不過，樂觀的米諾安人認為，這都是自然，修繕一下就可以了。

這場地震尤為強烈，聖托里尼島的城鎮房屋損壞較為嚴重。當時的人們很可能搬出了城鎮。他們在聖托里尼南邊的一片開闊的海灘宿營，白天就回到鎮上修繕房屋。不過，這次他們顯然低估了主宰他們生活的神靈了。地震依然不斷，而很多人也注意到，島中心的山頭開始慢慢隆起，並散發出難聞的味道。淺海處的魚類大量死亡。終於在一天，隨著一聲巨響，中心島上騰起了高聳的煙柱，火山爆發了！我們不知道當時生活在聖托里尼的人們看到這種情形是什麼表現。他們的世界中可能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景象。火山噴發後也就是幾分鐘，濃厚的火山灰開始從天空飄落下來，天空如同黑夜一般。這個時候，島上的居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很多人開始被火山灰窒息，而火山灰也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怎麼辦？離開！去克里特！當時的人們肯定組織了所有的船，不過，以當時的運力，不可能讓島上的所有人都逃生。很多沒有坐上船的人只能一直望向南方，期待船隊能夠回歸接他們離開這個地獄。結合現代的研究我們得知，火山灰飄落的時間大概一天左右。而此時，聖托里尼火山的殺手鐧還沒有拿出來呢！因為聖托里尼火山的岩漿庫十分巨大，而且是在海平面之下。在經過了一天的噴發後，鬆軟的火山一下子崩塌進大海當中。海水一遇到熾熱的岩漿，瞬間產生了威力巨大的氣體，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大爆炸！當時爆炸的聲音甚至在尼羅河三角洲附近的埃及人都聽到了。滯留在聖托里尼的難民反應過來時，他們的鼓膜可能都已經被震破了。隨著這場爆炸，整座火山被炸上了天，當火山灰，石塊，氣流下落時，形成了巨大的火山碎屑流。這種火山碎屑流溫度高達五百度，橫掃過整個聖托里尼，難民在一瞬間就被蒸發和掩埋了。等等，殺手鐧之後，火山的憤怒依然沒有消散，它拿出了它的壓箱法寶——海嘯，準備給遠在120公里外的克里特島以致命的一擊。這股巨大的火山碎屑流推動著海水，只用了不到半小時就抵達了克里特島。巨大的力量掀起了高達20-30米的巨浪（也有人推算巨浪最高可能會超過50米），橫掃克里特島北岸，並且不止一波，而是在接下來的數天時間持續不斷。整個克里特島北岸的海港完全被海嘯所摧毀，死亡人數估算有數萬人。

當火山活動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聖托里尼這個曾經的人間天堂，繁忙的貿易中轉站已經完全消失了。愛琴海乃至小亞細亞西岸數周都暗無天日。

結合現代的考古發掘我們可以得知，這次火山噴發的規模可以說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劇烈的一次。遠超公元79年的龐貝，1815年的坦博拉以及1883年的克拉克托。聖托里尼中心島完全沉入了海底，而火山灰與火山碎屑流沉降厚達80米。而現代考古學家也根據舊大陸各文明的史書推斷，聖托里尼島的這次火山噴發可能是壓垮舊大陸古文明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且古代的一些典籍很可能也透露出這次火山爆發的蛛絲馬跡。

首先，火山爆發摧毀了米諾安文明的貿易中轉站，海嘯重創了克里特島，造成了大量人口死亡。在公元前1600年前後，米諾安社會開始走向下坡路。重要的是，這次火山爆發動搖了米諾安人的信仰核心。人們不再相信居於克諾索思宮殿的祭司階層，轉而信仰各自的地方神。由此帶來的是整個米諾安社會的撕裂，宮殿被焚毀，社會動蕩不安。而火山也改變了地中海的氣候，貿易的凋敝和農業的減產導致米諾安文明開始崩潰，絕望的人們開始獻祭自己的孩子，但終究無力抵抗自然。最終，在公元前1450年左右，虛弱的米諾安文明被來自希臘大陸的邁錫尼所征服。

火山爆發的時候，季風將火山灰吹向愛琴海與小亞細亞。而爆發的威力可能使得噴發柱高達30-40公里。我們也有理由相信，隨後的氣象災害也嚴重地影響了尼羅河流域的埃及。關於這場火山爆發，目前還沒有出土的證據證明埃及人記錄下了這場災難。可是，我們知道古代的猶太人那個時候正好生活在埃及。《舊約》中記載，上帝給埃及降下了十大災難，其中就有尼羅河的水都變成了血，青蛙蝗蟲肆虐。使得以農業為主的埃及保守其苦。饑荒也導致嬰孩兒大量夭折，這又應驗了《舊約》所說的「殺死所有埃及人的長子」的說法。很可能當時埃及也因為氣候的改變導致社會動蕩，無法控制住猶太人，猶太人也藉此機會離開埃及。《舊約》中也提到，領袖摩西在尼羅河三角洲的時候，白天已「一柱雲彩」晚上以「一柱火光」為指引。這是否可以推斷當時的火山噴發在尼羅河三角洲都能看得到？（當然，這只是推測，因為很多學者認為《出埃及記》發生在拉美西斯二世時期，比米諾安火山爆發晚上了300多年）而氣候的改變帶來了人口遷移，也使得喜克索思人進入埃及，最終滅亡了埃及中王國。

我們有理由相信，倖存的米諾安人很有可能通過貿易輾轉去了埃及，通過與埃及人的交流把這次巨大的火山爆發講述給了埃及人。而1200年後，希臘的柏拉圖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到了「亞特蘭蒂斯」，這個擁有高度文明的遠古世界。從柏拉圖的描述我們得知「亞特蘭蒂斯」是一個擁有環形結構的島嶼，有輝煌的公共建築，人們熱衷於從事貿易，生活十分富庶。但是因為驕奢淫逸，在地震，火山和海嘯的蹂躪下，一天一夜就沉入了海底。「環形」的結構，熱衷貿易，生活富庶，是不是和3600年前的聖托里尼很相似呢？而柏拉圖也承認，「亞特蘭蒂斯」是聽別人說的，而這個故事的源頭就是埃及。

最後，我們知道，劇烈的火山爆發會將大量的氣體和灰塵噴發至地球大氣層的平流層，引發嚴重的氣候災害，這種影響是全球性的。而恰好在聖托里尼火山噴發的年代，中華大地上也是災變叢生。《竹書紀年》中記載夏桀即位後的第十年「五星錯行，夜中，星殞如雨。地震」，在夏朝將要滅亡的時候也出現了《舊約》中埃及出現的情景，青蛙肆虐，天空灰暗，七月結霜，五穀凋敝等等。這樣的描寫很容易讓人和火山冬季聯繫起來。而這種異象，也會被我們的老祖先歸納為國王「失德」。從而各地諸侯舉起「替天行道」的大旗，討伐夏桀，最終夏王朝滅亡了。

當然，幾千年後的人們不能完全了解這場火山爆發究竟對當時的各大文明造成了怎樣的影響，我們也只是通過史料，考古發掘等進行推斷。各位看官，您覺得呢？最後奉上一副在聖托里尼發掘出的壁畫，看，其實3600年前，聖托里尼的中心島上還存在一個規模巨大的城市呢！

（這幅壁畫出土於阿克羅迪利，考古學家認為其描繪的就是火山噴發前的聖托里尼，注意，火山的位置上很可能有一個規模巨大的城市）

關注微信公眾號：時拾史事（historytalking）

投稿：historytalking@outlook.com

時拾史事是今日頭條簽約作者

讀者群號 5358583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