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第一次幼兒園面試失敗，我卻一點也沒不開心

小D今年9月份要去上3歲的學前班了，曼哈頓幼兒園資源緊張，常常需要排隊，因此很多家庭提前一年就會開始準備申請了。我從去年11月份也開始了這個流程，參考考察學校，填寫申請資料（都是好幾頁的問答題，真的比自己當年找工作還麻煩）。

資料遞交後幼兒園會進行第一輪篩選，然後通知家長面試，之後才有孩子的面試。一般孩子的面試是讓幾個候選孩子一起在一個教室里玩耍，同時會有幾個老師在其中觀察，還會和孩子進行一些互動來考察孩子的各方面能力。上周小D進行了第一次的面試。

這次面試的幼兒園是個混齡班（不是蒙特梭利），參加面試的孩子一共4個，年齡從2歲半（小D的年齡）到4歲。面試地點就是幼兒園的一個教室，桌上、地上放了各種各樣的玩具。

教室不大，整個過程中，我也看到了其他孩子的表現，當媽後要做到不比較好像真的不可能（攤手）。有一個4歲的女孩，最先引起我的注意。這兩年半來，我和小D的老師康復師合作太久了，以至於一進入這個教室，我立馬就可以知道他們想考核什麼能力。整個過程中，她的媽媽都沒說話，但那個小女孩，所有表現、互動、回答，幾乎都能得滿分，真的是「別人家的孩子」啊。

另外有個和小D一般大的2歲半多的男孩，特別愛玩汽車，一個人拿著汽車開。他離小D很遠，是對角線距離，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個男孩突然大叫一聲，「No, I want to play cars!」（不，我要玩汽車）。而那個媽媽在說，「But you have to go and play puzzles!」（但你不得不去玩那個拼圖），媽媽的聲音不算大，但足以讓我們整個屋子裡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估計是那個媽媽希望他多展示不同的玩耍技能給老師們看吧。

在小D旁邊玩的也是個小女孩，剛剛過3歲，那位媽媽一直在輕輕地說，「Do you think the baby is hungry? Do you think you can cook some dinner for her? Now I think the baby is tired. Can we put her back to sleep?」（你覺得娃娃餓了嗎？你要不要燒點晚飯給她吃？我覺得娃娃現在累了。我們可以把她放到床上睡覺嗎？）女孩倒是非常樂意地配合著媽媽，一起完成了所有的項目。老師過來和女孩互動時，媽媽也在旁邊說，「Can you say hi?」女孩也甜甜地打招呼了。

那小D呢？了解小D的朋友們都知道，她一直是個慢熱的孩子，對於陌生人和陌生環境特別謹慎。出乎意料的是，她這次直接進入了教室，自己選定了一個桌子坐著玩起了小釘板。我就坐在她旁邊，她把小釘板疊起來，還很開心地和我說，「I m building a tower」（我在造一座塔）。這時，有個老師過來了，拿著兩個小釘板問小D，「You are playing with pegs. Do you want blue one or red one?」（你在玩小釘板啊，你要紅色還是藍色啊）

前一秒還微笑的她，立馬就沉下來臉，把手從桌子上拿了下來。老師看著她沒反應，等了一會就離開了，去和其他孩子互動了。小D確認老師走了後，看了看我，我對她微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這時，她特別小聲地對我說， 「I m done」（我不玩了）。我說，「好，那我們去那邊喂娃娃吧」。

類似的情況之後又發生了好幾回，前一秒小D還玩的好好的，只要老師一過來，她馬上不說話沒有了動作，好像人被凍住了一樣。就這樣半小時的面試結束了，我們都離開了。

回家後，我把這次面試內容和小D的康復師和認知老師分享了，好幾個康復師都在為小D鳴不平，都在說，「這些能力小D都有啊，她平時可以做的很好的啊！」

從小到大，我就是個考試型選手，任何考試，只要我了解清楚規則，給我一個月時間準備，我都能考的很好。和康復師們一起已經兩年多了，我自己也算半個育兒專家了，我太了解幼兒園要考察什麼了。那天一走進那個教室，我看到那個布置，心裡就清楚了，要考核哪些能力了。

但那天我全程都沒作為。第一次小D沒有對那個老師說話時，老師走後，小D馬上看了我一下，我知道那是她不確定的眼神。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其實真的什麼都懂，她想要從我那尋求自己這麼做是否對。我給了她一個「沒關係」的眼神。後來的面試，我就一直這樣，沒說話，始終用眼神告訴小D，沒事的，你想怎樣就怎樣。

老公知道後也覺得不可思議，前幾天一直在問我，為什麼不引導呢？那些如何引導的技能，你都是信手拈來的，為什麼不做啊？被他這麼一問，我自己最近也在問自己，是啊，為什麼我那天沒引導呢？

那天牽著小D的手走在面試教室的那條走道里，我腦海浮現出了第一次帶小D去早教班時她大哭，第一次去音樂課時抱著走道里的門把手就是不邁步，還有後來第一次上學的不適應。曼哈頓的好多教室都是這樣的，一條長長的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為了給這些小孩子緩衝的時間。

曾經好長時間，我都覺得要走完那條走道本身就要花很久很久，久到似乎我們到教室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因為她的精力都已經哭完了，我的耐心也快消磨完了。

但那天的走道我們卻走的好快，我才回過神就到了。小D進入教室就自己特別有主意地坐到了她想玩的那個桌子前。那一個剎那，我突然意識到，也許牽著走、拽著走的日子不多了，也許從今天跨進這個大門開始，越來越多的時間是要她去自己面對了。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那天我選擇了剋制。

在乎嗎？當然啦，那天老公問，如果小D是那個4歲女孩那樣，你的感受是什麼？肯定會自豪啊，即使你說是虛榮，我也不會掩飾這種自豪的，特別是當天在面試的現場。但每個孩子的性格就是不同，我不能去養育一個我幻想出來的孩子，這是我必須接受的事實。

焦慮嗎？一定有的，就像康復師說的，這些技能她完全會啊，為什麼不展示？可是，我真的需要像那位全程引導的媽媽一樣，不斷地「指揮」小D玩耍來展示那些技能嗎？可是，這樣的「指揮」我真的不想做一輩子，我也沒有能力做一輩子啊。

如果天生性格原因導致的某些失敗是不可避免，那不如早點開始，經歷過了、學習過了，以後就有經驗化解了。

我從來不愛雞湯，經歷過這次以後，我更加真真切切地確定，我是在乎的，我也會焦慮的。但也更讓我想清楚了自己在小D教育路上的角色：教練。

教練的成功不在於比賽名次，而是先讓孩子享受比賽。我特別能理解那個在現場對男孩大聲說話的媽媽。總有那麼一些情況下，我們會把孩子的表現當成是父母的彙報演出，讓孩子來展示我們之前的努力成果。但也許就是這一句話，我們熄滅的可能是孩子心中的那盞燈。

我分明看到，當我們一起下樓時，那個小男孩低下的頭。是啊，他錯了嗎？他什麼都沒做錯。形成對比的卻是小D，用成人的標準來評判，小D這次表現一定是「失敗」的。但她分明很自豪，也許她覺得這是她第一次勇敢地獨立在探索吧。

看著她亮亮的眼神，開心的笑容，我覺得這樣挺好。畢竟這樣的「考試」，不會是最後一場，如果每次都能從中獲取力量而不是消耗，那也是一種成功吧。

好的教練要明白，學習策略和學習方法不是人類天生具備的能力，不能一味只是教訓孩子不努力，而是要教會孩子如何努力。這意味著平時我會花時間陪伴小D進行認知啟蒙；這也意味著我會給小D的發展有個中長期的規劃；這更意味著我以身作則一直在學習。

好的教練更要明白，每一場比賽正式開始後，我們就必須退下，只能旁觀，真正的主角就是她了。參加過體育競賽的人都會有這樣的體會，真正地獨自比賽和平時訓練真的不是那麼一回事。而這一切都是需要孩子獨立去體會的。

最關鍵的是，教練自己要能接受失敗，同時要激勵孩子越挫越勇。所以，我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賽後總結」，對於小D，沒有批評，只有慶祝。對於我自己，我也正好可以梳理一下今後的家庭教育重點，這也就是我最近和小D康復師、幼兒園老師討論的重點。

畢竟，不管你是否接受，這麼小的他們就要開始自己的人生。而人生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比賽組成的，大大小小，各種各樣。一場不能論輸贏，但一定不能不努力。

教育，不像屎尿屁那樣有非黑即白的科學指南；教育就是一個又一個的選擇，沒人可以告訴我，走哪條路是正確的。

是的，這次面試是失敗的，但是至少讓我知道，我們長久以來努力的方向是正確的；也讓我看到了小D有待改進的地方。

接受結果是我們無法控制的，但過程中仍然不放棄主動和努力，這是我在孩子教育中應該擁有的態度，也是我希望這是小D今後的人生態度。

那天，我們走出教室時的四目交匯，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我和她之間的連接，我們互相懂彼此。

也許，真正的教育本來就沒有現成的路，只是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用一顆心感染另一顆心吧。

P.S.我們還有很多場面試等著呢，以後我會繼續分享的，關於考什麼，我知道你們肯定也感興趣，我到時會寫的。只不過剛剛經歷過，趁著自己正好很有感觸時和你們分享一下自己的心路歷程。有些情緒，現在不記錄，以後就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