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人精」？此文所述十分犀利！

有人曾列舉過中國歷史上十大「人精」：戰國孟嘗君田文；漢代丞相平津侯公孫弘；漢代遊俠郭解；唐朝宰相李林甫；宋代太師蔡京；明代內閣首輔徐階；明代宦官九千歲魏忠賢；清代中堂和珅；清代直隸總督曾國藩。這種列舉頗有些偏頗，至少魏忠賢、何坤者列入是不夠準確的，一個生前被人咒罵、死後被人唾棄的，肯定夠不上人精之稱，做人不行嘛。其實，諸葛亮應該是最有代表性的。

而現代的人精又是啥樣子呢？說說我見過的這一類。他為人寬厚，處世通達，上下融洽，左右逢源，遇風浪能險中求勝，遇機會能勝券穩操。他雖然稱不上什麼「棟樑」或「精英」，但個個是人才，那種正才、偏才、奇才、怪才都沾點邊的人才。論學問，他見多識廣；論才幹，他是借風發力順水推舟的高手；論關係，從政要、商賈到混混，都投緣得緊。明裡暗裡，同事朋友都很佩服他，只是佩服之餘又有一絲於心不甘，雖說不甘卻又不得不佩服，佩服得無可奈何。他事業成功，人生美滿，但從不自耀誇飾，持重如謙謙君子。

為人精者，大都是一個單位部門的頭頭，或主任，或局長，或書記，都擁有一定地位，掌握一定資源，有一片可以任意揮灑的領地。他處事平穩，不急不躁；待人寬容，很少計較。領導來視察，他不會屁顛屁顛一副奴才相地跑到馬路中央翹首以待，然後「蓬蓽生輝」地一大堆肉麻的開場白，而是在單位門廳準時迎接，與領導四目一視，會心一笑，握手讓進招待室，接待和寒暄自然、爽快、熨貼。領導對單位一番品評後，他不會點頭哈腰地「是，是，是；對、對、對」，而是對誤解的說明原因，對過譽的稍以謙遜，講問題拿捻得准，提要求切合實際，然後佳肴宴飲，賓主盡歡。他的單位，領導有事沒事都喜歡走走，因為他能讓人渾身輕鬆，自由揮灑，不必為機關俗套所縛，又能聽到幾句率直貼心的實話，喝幾杯不必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儘是虛情客套的好酒。

人精大都在機關幹了很多年，練就了一身的定力，對於人事編排，上下來往，從不表現出半點急功近利。他喜歡與領導交往，當成朋友一樣，數月不見不會生分，時時接觸也不會近昵到讓人煩膩，關係如酒香一樣綿長。他不像某些想一口吃出個胖子的人，來了個新領導，攥著一匝鈔票就往人家裡送，天天盼著連升三級。人精不這樣，無論大的小的近的遠的，領導家裡四時八節、婚喪嫁娶，日期清楚，表示表示，多是人情少是意，反正心裡惦記著。他結交新的不忘舊的，結交「空降」的不忘本土的，結交新提的不忘「改非」的、退休的、調離的。他的頭如同電腦，儲存著領導們的數據，而且多而不亂，有條不紊。他是現任領導喜歡和信賴的自己人、好部下，也是老領導的貼心人、老朋友，有口皆碑。大家對他的一致評價是實幹，豪爽，有能力，有魄力，有人情味。對他的單位和他本人，領導們總是想著法子給項目、給資金、給機會。

人精的交往圈子以領導為主，這是時勢、慣性、利益和其他不可言傳的一些原因所致。人精當然不一心「惟上」，一心「惟上」那是小人。人精心裡自有一套原則，如同電腦有一套程序，不見風使舵，朝令夕改。領導要親近，同事也要親近，否則即使外面紅旗飄飄春風得意，倘若後院失火也必將殃及池魚，甚至數年努力毀於一旦，得不償失。他們對領導好，對同事也不賴。該給部下的待遇，按級別按制度按標準，只增加不減少。如果不符合制度的要求，哪怕你是他頂頭上司的七大媽八大姨，也不因人而異，亂開口子。在單位，一言九鼎，說一不二。該誰做的工作，責任到人，推諉的不行，虛與委蛇的不行，逾期了辦砸了更不行，按章辦理，不留情面。被他「辦理」的人也不怨。他從不糾纏細枝末節，對下屬大膽放手。「單位就是家」，這是他們的口頭禪，「家裡的那些事，他們（指副職）去弄，都明白敞亮著，有啥不放心的？我只管外面，爭地位，爭資金，把待遇爭回來，發下去。」在制度允許範圍內，他單位福利總是最好的，上上下下，人人滿足。他從不張揚。

人精的頭腦既博且雜，古今中外都懂一些，甚至披頭士和梅蘭芳，甚至巴爾扎克和努爾哈赤，還有遠古的笑話，時下的段子，乃至機關里的人事紛爭，他都爛熟於心。他不輕易爆料，但出言必是最隱秘、真實或帶來哄堂大笑的談資。無論開會還是相聚，無論在上級面前還是與下級一道，他不會一個人從口袋裡半天摸索出一支煙，然後「啪」地點燃，兀自吸去。他總是「嘶啦」一聲，一包極品「芙蓉王」扯開了，一路發開去，在場二十人，他必發得一支不剩，然後又從公文包里再拿一包，照舊撕開，與打火機一起疊放在桌上，過會照發。他的車箱里總是擺放著幾條好煙，一箱好酒，辦事順暢的時候，無論對方職位高低，順手就給人一條煙，抽著玩去，不容拒絕。他去辦事，不必請吃，都是科長處長甚至廳長們請他，欣然而往。春暖花開或秋高氣爽的時候，他也會召集那些科長處長廳長們去鄉下，瘋玩一天，然後山餚野蔌土雞肥魚地打發一大堆，那都是城市菜市場難求的時鮮，個個喜不自勝。

人精為人穩重，一步一個腳印，不出險招，不落人話柄。他相信人生的圓滿總少不了一二紅顏的相隨相伴，但他決不會因此而與漂亮的女下屬發生故事，他最恨貪吃窩邊草的兔子，更不恥以權謀色或以錢交易，認為是小人勾當。「有本事憑個人魅力去」，他常這樣說。無論外出公事私事，他從不摸盤子打方向，有司機呢。司機必是退伍的大兵，能開車、能喝酒、能拳腳、能「埋單」。司機還有一股機靈勁，與哪種檔次的客人在一起，知道用什麼酒，點什麼菜，明白人精的所有眼神、手勢、習慣。客人一律羨慕他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司機，如同財主家裡有一個好管家。人精不準家人摻和單位的公事，約法三章，不聽「枕頭風」，不幫親人承攬單位的基建業務之類。但領導或極有利害關係的實權人物打招呼的事，朋友希望他「了難」的事，只要不明顯違法亂紀，他都會盡心竭力，辦得極快，絕不拖泥帶水，而且不張揚，不索回報。別人找他辦事，無論城裡人鄉里人，只要政策允許，他幾乎一視同仁，但一手拿著鈔票一手拿著請示的，他一口回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遇上時節，自己人或關係戶送點煙酒土特產，他笑納，心安理得。

人精一身酒量，喝一瓶高度白酒照樣工作，不誤事。在圈內，他與朋友們一人一瓶酒看誰先倒下的經歷，常常被當作典故流傳。但不要把他誤會為好酒貪杯之徒，一般場合他很少端杯，更不會一個人自斟自酌。待人接物，雖有親疏遠近之分，但親而不膩，遠而不疏。他從不缺少朋友，無論在哪工作，每天都有看望他或打電話問候他的朋友。新調一個單位，不出一月，他的身邊就會聚集一班這個行業的朋友，有上級的有平級的，他們也必是這個行業手握重柄的實權人物，而且怪就怪在人人都齊了心地死賣他的帳。那些因工作原因而漸行漸遠的朋友，他也會十天半月地去個電話：「嗨，最近躲哪了？找時間聚一次？最近弄了兩瓶好酒，咱兄弟好久沒暢飲了啊。」不兩天，朋友上門了，他的辦公室果然早備了兩瓶市面上極難找尋的陳釀，又電話聯繫幾個老相好，好一頓觥籌交錯。老家來人了，即使窮得叮噹響的，他都熱情接待，拉家常，說往事，也留飯，只是自己不陪，讓辦公室主任和喜歡下館子的同事們弄去。一大堆人簇擁著一個農民陪吃，來人喝得一塌胡塗，心底也感動得一塌胡塗。

人精的運氣總是好的，這與他的自信有關。人家總是初一敬香，十五還願，名山古剎到處求神拜佛，他不搞這套。他憑本事，憑做人的柔韌，他相信「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不是把鈔票送到人手裡人家就會記得，要把人情送到人心裡，人家才會真記得」，他常這樣說。所以，每有機會，人精的運氣都不壞。人精身上有一種感染人的力量，有人說是人格魅力，有人說是親和力，但莫衷一是。如果真要給他一個最恰當的概括，那就是步履穩健，人情飽滿，順應規則。在機關，這樣的人不多，但十個中總有一二，而且放在哪都是一道風景，遇樹他是藤，遇風他是帆，在哪都能如魚得水，活得有滋有味。

*作者：晏建懷，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歷史隨筆集《帝國的臉譜—北宋官場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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