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下台吧！」 被休掉的朴槿惠

2013年2月，在世宗文化會館舉行的就職慶祝宴會上，朴槿惠表示，一定要將國民幸福變成現實，成為卸任後比就職時能夠更長久被國民銘記的總統……

她做到了後半句。

本篇為節選，全文是《政商智庫》付費內容。

4年3個月後，隔壁國這段「嫁給國家」的「姻緣」，以一紙休書結局。

當地時間3月10日11時許，對著電視直播鏡頭，韓國憲法法院代院長李貞美宣布：以8票贊成、0票反對，通過總統彈劾案。

韓國憲政史上首位在總統府青瓦台長大的總統，首位女總統，就這樣，又成了首位被彈劾下台的總統。

原本是部勵志韓劇，最終留下的，卻是一地雞毛……

朴槿惠 資料圖

▌為什麼要置她於死地

一個月前，2月2日，自被彈劾後就在青瓦台閉門不出的朴槿惠，低調的度過了自己65歲生日。與去年場面盛大形成鮮明對比，今年甚至沒有公眾人物公開向她道賀。

現在，人民也選擇將她拋棄。3月10日，憲法法院宣判前，民調顯示，76.9%的韓國民眾支持彈劾朴槿惠。

有媒體曾問反樸集會中的抗議者：「朴槿惠身世坎坷，也被崔順實利用，為什麼不同情她，非要『置她於死地』？」

多數韓國人的邏輯是這樣的：作為普通人，朴槿惠值得同情；正因為同情，很多人才投票選她做總統。但作為一位民選總統，朴槿惠將韓國陷入當前困境，那麼等待她的至少是下台。

當地時間3月10日，韓國總統朴槿惠被彈劾下台，支持者痛哭不已。 （視覺中國 圖）

事實上，當憲法法院選在3月10日進行公開投票裁決的時候，輿論分析已經暗暗給此案定下了結局。

根據韓國法律，認可彈劾案需要9名法官中至少三分之二、即6人同意，並且這一人數要求不會因個別法官的離任而改變。

由於前任院長朴漢徹於1月31日退休，原來的9名法官現在僅剩8人。而在3月13日，憲法法院代院長李貞美也將退任。也就是說，如果判決被拖到13日以後作出，「彈劾就更不容易通過」，朴槿惠只需在7名法官中爭取到2人的支持，就能實現「翻盤」。

她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

▌代際戰爭

「本質上是在野黨對執政黨的政治鬥爭。」韓國問題專家、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張璉瑰曾這樣點評，負責調查朴槿惠「親信門」的獨檢組，雖然是國會通過法案成立的且由專業法律人士構成，但他們大多來自在野黨。

「在民意幾乎一邊倒、社會動蕩的情況下，通過彈劾案對民眾有交代，利於國家穩定。」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副教授梁亞濱也表示，如果彈劾沒通過，民眾抗議聲加劇，社會更加撕裂，「從國家利益角度而言，犧牲一人能讓國家迅速穩定，也是比較不錯的選擇」。

但就在憲法法院外，判決做出後，反對彈劾的群眾與警方發生衝突，據韓聯社消息，在衝擊警車開路破障的過程中，8人身負重傷，其中2人送醫不治，1人危重。

當地時間2017年3月10日，韓國首爾，韓國憲法法院宣布裁決罷免總統後，「親朴派」民眾舉行太極旗集會抗議彈劾結果，與警方激烈衝突

事實上，曾有媒體調查顯示，被提請彈劾之後，在19歲到39歲的韓國年輕人之中，朴的支持率不足0.5%；但是如果以60歲以上老人為調查對象，朴槿惠的支持率則超過了20%。

「代際戰爭」，由日本媒體所發明的這個詞，指的是不同年齡段的人因遭遇了不同的命運，導致了不同的價值觀，同時造成了多個層面的相互碰撞、衝突。

韓國的代際戰爭，在國內的經濟問題中已經表現明顯。根據2015年的數據，韓國應屆大學生的就業率不足七成。同時，韓國年輕人也面臨巨大的房價壓力。韓國國民銀行的數據顯示，今年6月首爾地區住房的平均成交價為5.5億韓元（約合人民幣300萬）。而與之對應，韓國人的平均年薪不到20萬元，想在首爾安家，壓力可想而知。

現實是，韓國青年人往往成為租客，老年人則手持多套房子放租。因此，青年人玩命工作，收入中一大部分貢獻給了房東，自然成為了憤怒的批判者；而老年人則幸福指數滿滿。

對國家的理解，兩代人也是差異明顯。對於青年人而言，他們所理解的國家，基於「偉大的國家是因為有偉大的人民」，是典型的西方泛民主思維，將民權、民意看作是國家之根本。倒朴事件的倡導者之一、韓國著名綜藝節目主持人金濟東，更是多次對著媒體鏡頭表示，「政治是微不足道，只有國民才是最偉大的。」

「親信門」曝光後，韓國民眾多次舉行百萬人級燭光集會，要求朴槿惠下台

但是老一輩韓國人，他們出生在冷戰初期，成長於國家主義大行其道的歲月里，經歷過朝韓戰後物質匱乏、獨裁統治，又經歷了漢江奇蹟，對於廣場上鬧哄哄的理想主義，並不以為然。或許他們會認為，過分的政治潔癖其實並沒必要，發展才是硬道理。「朴槿惠的所作所為確實令人失望，但是必須承認，地下交易、利益輸送本身就是政治的一部分。」韓國一位專欄作家的觀點，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韓國老年人的觀點。

同是「為了國家」，演變成了兩個不同的邏輯，最後分屬於相反的陣營。

不過，即便是她的支持者也在疑問，四年總統，「朴槿惠幹了啥？」

2016年11月12日，韓國首爾，一名抗議者站在手持標語參加集會的民眾中間。新華社

▌雞槿惠

首爾光化門廣場，持續了20周的反樸示威中，有將朴槿惠畫成一隻雞的政治漫畫：「朴（Park）槿惠不懂與民意溝通，雞（Dark）槿惠快下台！」

韓國文化中，雞有傻子、「無法溝通」的意思。雖然獨斷專行的朴槿惠早已經有此「外號」不過，在「親信門」曝光後，韓國人罵「雞槿惠」更加普遍了。

木槿花是韓國的國花，朴槿惠名字中的「槿」代表「國家」。18年前，她步入政壇，連戰連捷，五次當選國會議員，直至當選總統，是現實版的「公主復仇記」，行走的「女性勵志書」。

當地時間3月9日，韓國首爾，「親朴派」民眾在憲法法院外集會，反對彈劾總統

當時，2013年2月，朴槿惠身著軍綠色大衣，在總統就職典禮上對國民「約定」，要實現經濟民主化、國民幸福、文化繁榮三大目標，並承諾約束大企業財閥。

事實上，執政前期，朴槿惠在內政外交上都有所推進，就任後一個月，她在政治上公布了應對朝鮮挑釁「先打擊後報告」原則，在經濟上則公布了「經濟改革三年規劃」。兩大準則都繼承而非反對前任的基本政策。不盲目地除舊布新，一時間甚至還曾成為朴槿惠的加分點。

但一個龐大政治體系的事功取向，不是靠個人意志和風格所能改變的。其後不久，本想謹慎行事的朴槿惠，因為選任幹部慎重遭遇到著名的「人事危機」，約2500人的人事任免在選任階段，就被發現有7位高官因為「帶病」而要被拿下。

這之後，朴槿惠政府和韓國選民的「蜜月」即告結束。她除了有所作為以證明自己的功業，幾乎沒有第二條路可以告慰選民、黨員和同僚。於是，這個最初以溫柔、沉默、意志堅定形象示人的韓國女總統，走向了前任的急功近利的老路。

而事後看來，2014年4月16日世越號沉沒事件，是另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據《韓民族日報》報道稱，當天，朴槿惠11時23分從國家安保室接到「315名未救援人員失蹤或殘留船內的可能性極大」的電話報告，但她並沒有準備乘客救援方案，而是在中午12時左右，將江南區的著名美髮師邀請至青瓦台，「盤起了頭髮」。

據報道稱，朴槿惠所盤髮型為能夠想起已故母親的髮型，需要插進數十個發卡，向左邊呈圓形隆起，再加上化妝時間，總計大約耗時1個半小時以上。

2013年2月25日，韓國首爾，統就職典禮上的朴槿惠

對此，青瓦台予以否認，獨檢組調查也沒給出明確的結果。但韓國國民已知的是，朴槿惠在當天下午3時，才向中央災難安全對策本部下達「準備」指示；下午5時許，她還在向安全行政部第二副部長李京玉詢問，「據說學生們都穿著救生衣，怎麼就那麼難發現嗎？」——在反對者看來，朴槿惠這是對事故極度的漠不關心。

也是從世越號事件起，朴槿惠成了一位「無能總統」。「政客不要開空頭支票，國民需要看行動。」大學生李韓熙（音）說，「朴槿惠許諾的政策一個都沒實現，韓國人失望透頂。」

而韓國學者黃載皓則在《首爾新聞》上稱，提出「創造經濟」，經濟根本沒變好；所謂原則性外交，因關閉開城工業園區、就「慰安婦」達成協議、部署「薩德」等突然決定而變得沒有原則。

最終，種種不滿，因一則「富二代」的小道消息而引爆。

人民曾相信「無父無母無夫無子」、「嫁給國家」的她遠離貪腐，帶來新氣象，卻未曾想，她還有一個「在我患難之際伸出援手的」閨蜜。

朴槿惠幼年全家合影 資料圖

在光化門「給憲法法院寫明信片」的投遞箱前，反對者紛紛駐足，在明信片上寫下這段話：「我們呼喚憲法法院法官們對彈劾案儘快作出審判，使韓國回歸正常國家。只有這樣，才能樹立憲法的權威，才能恢復大韓民國的主人——國民的自尊心。」

……

本文作者為Vista政商智庫觀察員張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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