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又遭恐襲，摩蘇爾反恐拉鋸戰為何遲遲不能完結？

3月8日，兩名來自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自殺式炸彈襲擊者在伊拉克提克里特附近小鎮的一場婚禮上引爆炸彈，造成26位賓客身亡。據美聯社報道，舉行婚禮的家庭來自安巴爾省一個反抗ISIS的主力部落。

提克里特與摩蘇爾一同位於ISIS在伊拉克中北部佔領區內，這場婚禮上發生的恐襲被認為受到了摩蘇爾戰役的推動。近期摩蘇爾戰事持續焦灼，而摩蘇爾戰役被認為是反恐進程中最重要的一場戰事。

提克里特(Tikrit)和摩蘇爾(Mosul)地理位置

來源：BBC

截止3月7日，伊拉克反恐特種部隊已經收復機場、市政府大樓和摩蘇爾城市東部以及北部，並繼續向被ISIS牢固控制的西部老城區推進。

摩蘇爾是伊拉克北部重鎮，於2014年6月落入ISIS之手。2016年10月7日，伊拉克總理阿巴迪宣布解放摩蘇爾的行動開始，摩蘇爾戰役正式打響。如今摩蘇爾戰役已持續近半年，美軍少將里克·烏力貝評價伊拉克部隊「正處於巔峰狀態」並且會在這場反攻ISIS的戰事中持續不斷的推進。儘管如此，摩蘇爾戰役卻遲遲不能完結，未能如美伊預料一般儘早取得勝利。

《紐約時報》中東調查記者利雅得·穆罕默德曾通過調查把摩蘇爾拉鋸戰的原因歸結到伊拉克政府和盟軍對戰爭錯誤的決斷和領導上，他認為對抗ISIS的艱難程度被低估了，ISIS的應對措施和人員部署都沒有得到正確估計。

盟軍沒有在一開始完全切斷摩蘇爾周圍的交通要道（尤其是西面通過泰勒阿費爾進入敘利亞的補給線），沒有徹底孤立這座城市，導致後期從東面平民聚集區向城中心推進困難，而且反而造成了更大的人道主義災難。

伊拉克軍隊和ISIS在摩蘇爾控制區域變化

綠色代表伊拉克軍隊

紅色代表ISIS

來源：Conflict Monitor by IHS Markit

被牢固盤踞的城市

2014年6月，伊拉克北部第二大城市摩蘇爾落入ISIS之手，並以此為據點不斷發動攻擊。幾天之內，伊拉克的尼尼微省、安巴爾省、基爾庫克省大部，和迪亞拉、薩拉赫丁、巴比倫、巴格達省部分地區被ISIS宣稱控制，位於這些地區的政府軍和警察邊防部隊被擊潰，ISIS隨即佔領了伊拉克近1/3的國土，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

成千上萬的平民流離失所，基督徒被迫離開ISIS佔領區。一個月之內，ISIS又佔領了敘利亞的1/3領土，並宣稱他們的首領代表了先知繼承人哈里發，以此來奠定伊斯蘭世界的權威地位。很快，ISIS威脅到了摩蘇爾以東約80公里的庫爾德斯坦首府埃爾比勒，美國表示為保護埃爾比勒領事館的軍事顧問和外交人員的安全，而不得不對ISIS發動了空襲。

除了保護美國公民和庫爾德人武裝力量，ISIS對埃爾比勒的威脅讓美國如此不安更重要的原因是歐美很多石油公司的運營中心都設在此地，埃爾比勒一旦失陷，美國的金錢石油利益大大受損，會給ISIS的討價還價提供戰略籌碼。

伊拉克19省

來源：NodNodWest

ISIS在佔領初期所取得的一系列令人震驚的勝利，吸引了100多個國家約4000名恐怖分子進入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對其宣誓效忠。ISIS的宣傳機構在一個月內製作出了超過100個視頻，並讓他們在幾萬個社交媒體賬號播放。

此外，ISIS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獲得源源不斷的財政收益，他們的地面部隊得以擴張到阿富汗、喀麥隆、孔屑、埃及、利比亞、尼日、奈及利亞和突尼西亞。

雖然伊拉克持續攻城略地，但摩蘇爾的重要性還是清晰可見：他是ISIS佔領區人口最多的城市，地理上靠近敘利亞、土耳其、以及伊拉克半數前軍官的故鄉庫爾德斯坦，他還是伊拉克農業和畜牧業產值最高的城市，可為ISIS提供必需的軍事補給。

因此，收復摩蘇爾對拔除ISIS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如果摩蘇爾仍被ISIS牢固盤踞，消滅恐怖組織就希望渺茫。

摩蘇爾地理位置

來源：CIA

錯誤的決斷

美國指揮美軍在伊拉克作戰的一位將軍很讚賞伊拉克反恐武裝力量在摩蘇爾的表現，他認為伊拉克軍隊作戰時避免傷及平民和毀壞城市基礎設施的做法以及艱難戰鬥的面貌令人印象深刻。

但是，在這樣聽起來美麗的讚揚下卻掩藏一個醜陋的事實：摩蘇爾戰役之所以不能速戰速決，而變成了拉鋸戰正是基於完全錯誤的決斷。伊拉克沒有完全切斷摩蘇爾的交通要道，沒有徹底孤立這座城市，因為他們認為ISIS在戰場上的失敗會削弱他們的力量，從而無法長時間守城，因此應該為平民疏散和ISIS撤退留出通道。

流離失所的摩蘇爾平民數量變化

來源：世界移民組織

做出這個決策的人，是參與摩蘇爾戰役的伊拉克總指揮官——中將拉米，和美同盟軍麥克法蘭將軍。在去年12月一場導致100多個伊拉克士兵傷亡的戰鬥結束後，伊拉克首相阿巴迪敦促軍方對該決策進行重新評估，並且在美國防部長卡特訪問巴格達時與他共同商討如何對其做出改變。

摩蘇爾戰役開始前，伊拉克國家安全委員會專家哈希米曾估測ISIS在城內的武裝人員達5500人。來自摩蘇爾的政治活動家哈迪迪也表示，恐怖組織在前線部署了三支主力部隊，城內還有小型武裝，這些戰鬥人員都受訓超過一年以抵抗伊拉克軍隊的進攻。此外，恐怖組織還有一支由前伊拉克軍官和回收的伊拉克及敘利亞軍用坦克組成的坦克部隊，他們還在城內屋頂及建築高處安置了120個狙擊手。

更為嚴重的是，曾在美國境內和俄羅斯特種部隊接受過反恐戰術訓練的前塔吉克上校古爾穆羅德·卡里莫夫，目前成為了ISIS最高級別的軍事指揮官，他也將帶領400名外國戰鬥人員進入摩蘇爾。

哈迪迪的線人透露，一家為ISIS提供軍火庫的公司為其準備了300枚短程導彈，其中有200枚就是在當地製造的。並且，300個汽車炸彈和150個外國自殺式襲擊者也加入了ISIS的大軍，此外還有700個潛在的自殺式襲擊人員。

古爾穆羅德·卡里莫夫

除了上面提到的這些，ISIS在摩蘇爾還有其他五支武裝陣列，約2000名戰鬥人員，分別承擔不同難度的任務。

不充分的戰爭準備

摩蘇爾戰役正式開始於2016年10月17日，戰役前兩周伊拉克政府軍快速向摩蘇爾推進，解放了幾百個城鎮。但是，軍隊抵達摩蘇爾後，攻勢就被放緩了，戰事進程並未如預期一樣順利。ISIS在城內挖地道，在建築物內放置餌雷，焚燒戰壕，掩埋地雷，安置狙擊手，並且排除很多自殺式襲擊者和汽車炸彈，這些都增加了解放城市的難度。

根據伊拉克醫院提供的數據，2137名伊拉克士兵、警察和民兵在戰役最開始的50天里被殺害，4500名受傷。伊拉克官方譴責醫院提供的死亡人數過於誇張，但他們承認受傷人員的數量和真實情況相差無幾。

初期，無論是伊拉克政府還是國際組織都沒有太大能力在炮火中保護和幫助平民，因此伊拉克政府要求平民待在家中不要外出，從而避免在戰鬥中被傷及。但是，ISIS利用平民作為肉盾，超過1000人在戰鬥中被殺害，兇手主要是恐怖組織。

一個被懷疑是恐怖分子的男子

來源：The New Yorker

伊拉克政府認為ISIS會在戰事失利後逃離摩蘇爾，因此並沒有在戰役初始包圍摩蘇爾以切斷其從泰勒阿費爾向西的補給線，這導致ISIS至今仍在保持著摩蘇爾和泰勒阿費爾的聯繫。

不過，也有其他軍官認為這並沒有給戰爭造成什麼決定性影響，而且恐怖分子分散在摩蘇爾城區和郊區各個地方，想要行程完整的包圍圈是很困難的。

此外，伊拉克軍隊也沒有一開始就切斷從泰勒阿費爾到敘利亞的通道，直到戰役接近第六周時，這些交通要道才被完全關閉，雖然這項艱巨的任務並不容易完成，但這在後來被證明是一個錯誤決斷。正是由於摩蘇爾沒有在戰役開始前被包圍，因此伊拉克政府軍既無力阻止ISIS從外圍獲得補給，也無法從城市西側發動進攻。

摩蘇爾有五座大橋連接城市的東西兩邊，它們並沒有在戰役開始時被佔領或被摧毀。直到第五周末，伊拉克和美軍盟軍才意識到ISIS根本不打算撤出這座城市，他們還在利用美伊軍隊預留的城內城外交通運送物資和戰事補給。12月底，這些大橋才被徹底摧毀。

前摩蘇爾行政長官努傑菲認為對這五座大橋的忽視是伊拉克政府軍推進困難的原因，因為他們選擇攻城的方向是從摩蘇爾人口稠密的區域開始的，如果選擇從北邊進攻，就可以通過大橋進入城內，從而繞過平民聚集區。當然，也有分析認為炸毀大橋會傷害平民的性命。

伊拉克士兵用槍管頂著頭盔作為誘餌

來源：Reuters

不合時宜的戰役

從2015年4月到2016年10月，摩蘇爾戰役的首席指揮官是納吉米·傑布里少將(Najim Jabouri)，一位不是軍校科班出身甚至從未指揮過任何部隊的軍官。

納吉米·傑布里

伊拉克參與摩蘇爾戰役的超過100000支部隊里，只有一小部分受過城鎮戰的訓練，戰役開始的近兩個月里，只有一半參加戰鬥，400支陣亡。但是戰役開始前，傑布里說過不下四次他的士兵已經接受訓練，武器裝備也已完備，而且完全有能力奪回摩蘇爾。

傑布里在多個場合預測過ISIS將會在戰役開始後迅速覆滅，這件事至今仍未發生。因此，在傑布里領導反恐部隊18個月後，伊拉克政府選擇拉米將軍代替了他的位置。拉米的資質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伊拉克軍隊內部也有質疑他領導的聲音，他們認為他是一個能力突出、觀察敏銳而且驍勇善戰的特種部隊軍官，但是總「在關鍵決定上倉促草率」。

此外，摩蘇爾戰役開始的時機是否合適也受到質疑。一些伊拉克人包括高級軍官認為解放摩蘇爾的時間恰在美國大選之前，這是奧巴馬政府為了幫助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柯林頓贏得大選而做出的選擇。

但是，特別顧問瓦力則否認了這種陰謀論。他表示美國作為同盟只有建議權，卻沒有決策權，戰役時間的選擇是由伊拉克政府和聯合作戰部隊做出的，美軍推遲了戰役開始的時間也許只是為了等待軍事裝備到位。

伊拉克政府軍

來源：Reuters

這場戰役拖了幾個月才正式開始，伊拉克首相承諾將於2016年年底奪回摩蘇爾。然而ISIS已經得知伊拉克政府將在2016年年底之前進攻摩蘇爾，因此做了充分的準備，相比之下，伊拉克軍隊的作戰準備卻並不盡如人意。

摩蘇爾戰役出乎預料的沒有在冬天到來之前結束，空軍和直升機在天氣影響下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而且從人口稠密的平民聚集區想城中心推進也讓政府軍束手束腳。

過去的幾個月以來，媒體和智庫都在連篇累牘的報道摩蘇爾戰役，並且對城市解放後的治理提出警示，但這些都是建立在摩蘇爾會被收復的基礎上。但是現在已經進入了2017年，這場ISIS成立以來最艱難的反恐戰役究竟什麼可以結束仍然沒有一個可行的時間表。伊拉克情報機構估計，摩蘇爾東部約有2000名恐怖分子被殺或受傷，只留下500多名可戰鬥人員，但是城市西部仍有屬於ISIS的近4000人。

對於反恐工作來說，收復摩蘇爾是重中之重。雖然目前成效顯著，但這場仍有可能持續多年的戰役，會持續消耗伊拉克已為數不多的資源。伊拉克國家重建希望渺茫，反恐戰爭的勝利仍遙遙無期。

參考文獻

Mohammed, R. 2017.The battle for Mosul: Why it"s taking longer than expected? Foreign Affairs.

Mogelson, L. 2017.The Desperate Battle to Destroy ISIS. The New Yorker.

3.Middle EastNews. BBC.

4.Battle forMosul. Al Jazeera.

5.Damon, A. 19October 2016. Mosul offensive: Retaking city will take 2 months, says Peshmergageneral. C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