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不是什麼高級的情感，但可以愛得體面一點

這幾天「抵制樂天」事件一直鬧得沸沸揚揚，又掀起了一股「愛國主義」的潮流。那麼愛國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我們又該如何對待？這個世界上生活在其他地方的居民，又會用怎樣的方式來「愛國」呢？看完主頁君推薦的這篇文章，或許你也會有答案。

文｜李子

From 別處World

微信號：else-world

前兩天有件小事一直記掛在我心裡。

朋友和母親早前計劃了出國旅遊，沒料到臨行前國內開始抵制樂天和韓貨，又揚起一股「愛國主義」的潮流。雖然她們出行的目的地並不是韓國，但是朋友的母親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她一句：我們出國玩，會不會被罵啊？

朋友把這件事講給我聽，我一下也很難過。連「出國旅遊」都要擔心會被解讀成「不愛國」，那怎樣才算「愛國」呢？

這個世界上生活在其他地方的居民，又會用怎樣的方式來「愛國」呢？

今天，我想來試著回答這幾個問題：

1，愛國還是愛政府？
2，愛國是好事還是壞事？
3，愛國究竟意味著什麼，該怎麼對待？

看完文章，或許你也會有答案，我們可以一起探討。

說到愛國，就不得不提美國。美國人是最不忌諱在別人面前體現自己的愛國情感的，美式的 Patriotism 更是和美國的商業社會融為了一體。

換句話說，美式的愛國可以輕鬆被消費、購買——看電影可以愛國（「美國隊長」這麼直白的名字），看體育也可以愛國（「超級碗」賽前唱國歌，我一個外國人都看得熱血澎湃），9·11之後，各大商家紛紛推出打著愛國旗號的產品，廣告也開始愛國，消費者也相當買賬。

不過，美國的愛國也是有地域之分的。下圖中，顏色越深的州，「愛國指數」越高，而這些深色的州，很大一部分是傳統意義上的共和黨州（德州除外，德州人比較想獨立……）。

▲ Wallet Hub，2016年數據

在意識形態上偏保守的共和黨，更推崇「榮譽」「忠誠」和「勇敢」等與美式愛國相符的價值；另一個原因則是許多退伍老兵居住在東南部和北部居住——不要小瞧了這接近兩千萬老兵（2014年數據），他們是所謂的「硬核」愛國者，這些州的大環境，也更加承認老兵對國家的貢獻。

愛國也有年齡和時間之分。以美國為例，「沉默的一代」（1945年以前出生）和「嬰兒潮」（1946-64之間出生）的認為自己「愛國」的接近 90%，而「千禧一代」（Millennial，80 後）則不到 75%。

近 15 年，美國人在經歷了「9·11」愛國高峰之後，也漸漸變得不那麼愛國了，其中又以年輕人掉隊最甚。

▲ Statista，2011年數據

英國人也有差不多的趨勢。在西歐各國中，英國人算是比較對自己國家驕傲的，英國退出歐盟一事，也有一種「我大英離了你們歐洲也牛逼」的愛國主義情感在背後支撐。但同樣的，在英國，年齡越大的人越愛國，而 18-24 歲這一代，只有 16% 的人覺得自己「非常愛國」。（來源：YouGov，2015年數據）

相比起右翼來，英國左翼也不愛國，特別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左翼精英。在他們看來，社會的多樣性、包容性，以及社會階層問題，是比「愛國」更重要的議題。

而在歐洲，特別是西歐，許多國家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則沒有特別濃重的愛國主義情懷，其中又以德國最甚。「愛國主義」會與「民族主義」產生微妙而又危險的連接，而極端民族主義造成的後果還歷歷在目。相反，他們更認同「歐洲」的存在， 在他們的政治生活中，國家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雖然我們常常把「自古以來」掛在嘴邊，但在歷史學家看來，以民族國家為基礎的愛國，是非常新近的事情。

18、19 世紀以來，國家在國際社會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國民和國家要有更加緊密的聯結和認同，要充分動員起來打仗或者建設，也要實現更加有效的管理和統治。所以，「我們是 x 國人，我們愛 x 國」的思想，也是在民族國家的形成過程中建構起來的，國家本身如何詮釋歷史、如何教育民眾，成為了最關鍵的一環。

而愛國也不是從一而終的，無時無刻都被國家和政府影響、 甚至是操縱著。

世界上最愛國的國家之一，曾經是南美的委內瑞拉。在查韋斯執政的時代，他把自己的國家與西方對立起來，以反全球化、為國民服務的姿態，牢牢地將委國的資源抓在手裡；而委內瑞拉人的愛國熱情達到了高潮，人人都為自己國家反西方鬥士的身份感到驕傲。

查韋斯死後，委內瑞拉「樹倒猢猻散」，相當多的委內瑞拉人在糟糕的經濟社會情境下移民別國，「愛國」成為了歷史。

▲ 如今還有人拿特朗普和查韋斯進行比較

把歷史翻到 100 年前，奧匈帝國的民眾曾經一度也是非常愛國的，這跟國家 19 世紀末軍事化的政策有關。那時，哈布斯堡王朝帶領下的奧地利（後來的奧匈帝國）軍事立國，南征北戰的將軍被捧為「國家英雄」，雙頭鷹旗幟下的慶祝和紀念儀式人山人海。而在奧匈帝國分崩離析之後，愛國也成為了過去式，現在不管是奧地利、捷克還是匈牙利，都對愛國興趣缺乏。

▲ 前蘇聯境內的亞述族

相比起第一世界的國家，曾經受過殖民影響、處於世界邊緣的國家，懷著「家仇國恨」的愛國的情感更加突出；前蘇聯分崩離析之後，各個前加盟共和國也表現出更愛國的趨勢，乃被壓抑的民族情懷的爆發。而在現在，摻雜宗教認同和民族主義的「愛國」則在中東國家中得以集中體現。

怎麼才算愛國？發發微博、改改朋友圈頭像，算愛國嗎？當然算，但那真的只算愛國初級階段。

在美國，評判一個地方愛國的硬指標，是這個地方的參軍率，以及參加志願者和公共服務的比率。雖然美國本土自南北戰爭之後就再未受到戰爭侵襲，但為國而戰依然被許多愛國者看做是無上光榮的事情。而如何安置老兵、讓老兵融入社會，也需要愛國主義帶動下的關懷和慈善。

▲ 著名的美軍招募海報，甚至成為了一個文化 icon

投票率也是衡量愛國的標準。越是愛國的人，越願意用實際行動參與國家事務的決策。伴隨著年輕人愛國思潮退化的，就是政治的普遍冷感，「國家跟我並無關係」。

另外，唱國歌、掛國旗，使用各種各樣的愛國符號，也被看做是在當下的一種愛國情感表達。美國人是最喜愛懸掛自己國旗的國家之一，這些東西也不斷在日常生活中潛移默化一個人的愛國情感。至於看愛國相關的影視作品，參加慶祝活動等等（比如美國的7月4日），則弱化成為了大眾的娛樂消遣，和愛國本身越走越遠了。

至於「鍵盤愛國」，則很少成為考量因素。很多人也並不是真的愛國，而是從這種情感的宣洩里獲取滿足感和安全感罷了——當然，也有可能是缺少真正愛國的渠道啰。

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里，「愛國」都是一種天然的美德。但很少有人思考過，為什麼我們需要愛國，應該出於哪種心態愛國，這一切的來龍去脈是怎樣的。

首先，愛國和愛政府有關係嗎？我能不能愛國不愛政府？

答案是，民族國家意義上的愛國，是非常政治的事情，和國家、政府分不開。「我愛國但不愛政府」這句話是有問題的——沒有政府會將自己和自己治理下的國土分開；愛國的話語，很大程度上也是經過了組織和渲染的。

一個人對家鄉、對出生地、對某種文化的歸屬感，是由什麼圈在了國界範圍之內？我們在接受教育的時候不斷被強化的觀念，又是誰確立並書寫？一個人對民族的身份認同，除開護照和國籍，又有多少是真正屬於這個「國家」？

其次，愛國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現在的國際社會，國家依然重要，「愛國」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好事。「愛國主義」脫胎於政治上的「民族主義」，但又不完全相同，它不一定要來自家仇國恨，也不一定要執著於偉大復興，它更多地包含著身份、文化、習慣、價值，是聯繫一個社會的紐帶；在這個過程中，抽象的「國」，也固著成為了我們真實的認識和情感。

既然是情感，就不存在什麼「理性愛國」一說，更不必為擁有這種情感而感到羞愧。但是，前提是你得知道這種情感的來源，並且不要用情感進行思考，丟失自己的理智；也不要被情感所蒙蔽，而忽視了個人與國家之間正常的關係。

然後，愛國究竟意味著什麼？該怎麼對待？

「國」並不是全部。往往接受過更多教育的人，會摒棄一部分「天然的」愛國思想，跨越國界、從更多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即使「最愛國」的美國人自己也擔心，愛國是不是會阻礙自己對於歷史和現實的思考？（比如，伊拉克的仗該不該打？國家做的決定該不該支持？）

愛國沒有對和錯，也不是左右你人生的、一輩子丟不掉的烙印，它是這個複雜又矛盾的世界政治投射在我們身上的一部分。所以，作為一個聰明人，相信你現在已經知道怎麼與你內心的「國」相處了，如果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那麼這個世界也會美好不少啰。

你所理解的

「愛國」

本文系授權發布，By 李子，From 別處World，微信號：else-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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