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宗十八年打造易儲死棋，東宮屬官借梃擊案一句話破局

向敬之

1

萬曆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晚，大明王朝皇太子居住的慈慶宮，發生了一樁大案。一個手持棗木棍棒的漢子，闖進宮門，將守門內侍李鑒打傷，繼續往前殿闖，被內侍韓本用等擒獲，將他移交給駐守東華門的指揮使朱雄看押。

此案，即震動大明的三大疑案之一梃擊案。

第二天是端午節，太子朱常洛心情很緊張，趕緊將案發過程報告給明神宗。明神宗，即萬曆帝，下旨法司審問。巡皇城御史劉廷元成了審判官。

《萬曆首輔張居正》明神宗與張居正劇照

法司嚴訊，犯人招供，他叫張差，薊州人，是個吃齋討封的人。張差像個瘋子，卻很狡猾。說一點，藏幾分，弄得劉廷元無計可施，只好移交刑部。刑部審了很多次，還是沒有結果。直至五月二十一日，刑部會集十三司司官和原來的審判官再次會審，張差突然變成供認不諱，直指內侍龐保和劉成指使。他說，龐、劉二太監告訴他：你打了小爺，就吃穿不愁了！

小爺是誰？朱常洛也。

龐保、劉成，是鄭貴妃的執事太監。沒有鄭貴妃的命令，龐、劉沒有這個膽。

朝臣猜測：神宗寵愛的鄭貴妃想謀害太子。

鄭貴妃的背後，站著明神宗。

棒打太子，株連九族。

但有皇帝的默認，另當別論。

2

明神宗的后妃不少，但給他生了兒子的女人不多。皇后王氏只生了皇長女。皇長子朱常洛，是他在萬曆九年某天去慈寧宮請安，太后不在，一時性起，抓了個宮女滾地板結了果。

神宗不喜歡宮女所生的皇長子朱常洛，而要另立寵愛的鄭貴妃生的老三朱常洵（老二出生即死）。大多數朝臣按明朝「立嗣立長」祖訓，擁戴皇長子，與神宗的想法衝突。朝臣們得到了慈聖皇太后的支持。慈聖皇太后即當年支持張居正執政的李太后，神宗生母。

李太后支持皇長子做皇太子，原因有三：一、不違背祖訓；二、自己宮女所生；三、她也是宮女出身。

《萬曆首輔張居正》張居正與李太后劇照

朝中上下因此分成兩派：

一邊是群臣眾議之，背後是傳為「九蓮菩薩」的後身李太后。

一邊是愛妃的愛子，神宗是堅定的支持者。

明神宗遲遲不立太子，群臣憂心如焚。這起國本之爭，爭論了十五年，直到萬曆二十九年，朱常洛才被封為太子，朱常洵封為福王。但，朱常洵不離京就藩。

他在等待！

國本雖定，但鬥爭不斷。

為了這一場皇家的爭論，內閣先後有申時行、王家屏、趙志皋、王錫爵四任首輔被迫辭職，十餘名尚書級別官員、三百多名中央及地方官員被處理，其中的一百多名官員遭罷黜，論罪下獄，發配充軍，牽連甚廣。

梃擊案發後，張差的口供，讓鄭貴妃擔心三法司會審龐保、劉成，怕他們說了不該說的，於是以朝議洶洶，向神宗哭訴，請他出來打壓。

明神宗工於心計，但要面子。自己出來，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說此事必須由太子出面才好解決，要鄭貴妃親自去求太子。

貴妃遂向太子表態不是她乾的，太子承諾這件事只處理張差一人就夠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

權力場上無父子。

3

明代文人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中記載，萬曆帝召首輔方從哲、次輔吳道南進宮商榷。方從哲只是磕頭，一語不建。吳道南也不敢說一句話。萬曆大怒，一旁的御史劉光復越次進言，被萬曆命群閹哄聚圍毆，嚇得吳道南嚇得倒地僵卧，小便失禁。

萬曆也是一個長時間不和臣子碰面的主，但一旦碰面不免喜怒無常。他年輕時，曾將帝師兼首輔的張居正師傅，弄得身敗名裂。張師之後，萬曆就是真正的天子。

天威難測。

出宮後，身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吳道南找到東宮屬官孫承宗，問此事該怎麼處理。一品重臣、朝廷柱石，都知道辦事人員孫承宗有能耐。

孫承宗客套一番，馬上說：「事關東宮，不可不問；事連貴妃，不可深問。龐保、劉成而下，不可不問也；龐保、劉成而上，不可深問也。」（《明史·孫承宗傳》）好一招不可不問、不可深問，既捍衛了太子權益，又震懾了鄭妃囂張。

處理不慎，明神宗難免會逮到了機會易儲。

這一樁著名的宮廷大案，卻這樣就被孫承宗巧妙地解決了。

梃擊案生後，迫於朝臣的壓力，福王終於去了封地洛陽。二十八年後，李自成攻克洛陽，將肥胖的福王殺死，還被傳聞成「義軍活煮分食朱常洵」的駭人事件。朱常洵因為孫承宗的一句話，徹底沒戲成為神宗的後繼之君，但他的兒子朱由崧（永曆帝）創建南明政權後，追封其為恭宗孝皇帝。當然，朱由檢在位時，對這位差掉搶了其父朱常洛的儲位+帝位的叔王，尊之以禮，死後一切喪禮較其他藩王倍厚，賜謚曰恭。此為後話。

明神宗為了安撫太子，將其母王恭妃封為貴妃，不久進位皇貴妃，高了鄭貴妃一個等級。至此，明神宗不想再爭了。

爭帝位，兄弟鬩牆，父子鬩牆。

野蠻偷襲，是誰興風作浪？

有人懷疑，梃擊案是太子玩的苦肉計。不然，張差持棒，又是怎樣混進守衛森嚴的幾道宮牆？若真是鄭妃指使，僅僅打一下而不是殺掉太子，只會打草驚蛇、震動朝野，而將所有的矛頭指向一直陰謀廢儲的她。難道她想敲醒太子煽動朝臣對她反戈一擊？

明光宗朱常洛

苦肉計的主意，或許出自聰明的孫承宗。他要借敲打案引發支持太子的大臣們，敲山震虎，讓明神宗懷疑鄭貴妃的隱秘，又將朱常洵趕出京城。一箭雙鵰。

孫承宗兩不得罪又不使神宗為難地處理了梃擊大案，徹底解決了皇帝與內閣持續近二十年的國本之爭（「太子者，國之根本」）。他是有大謀略的，為內閣輔臣們解決了最大的難題，必然會受到他們的關注和舉薦。

兩年後，孫承宗被破格簡任，主持應天鄉試。這是一品大員乾的事情，試題上還寫了孫承宗的語錄。這，遭到了政敵的忌恨，試圖利用官員每三年一次的考核將他逐出京師。學士劉一燝力保孫承宗，使他得以相安無事，繼續任職東宮。

不走，就是機會。

4

韓非說：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

孫承宗是從基層走出來的，最早在縣學教授經學。他不是行伍出身，卻喜歡關注邊情，同邊關老兵交談，了解邊關防務。他還沒正式走上仕途，就在為日後軍國大事操心操勞夯基礎！

他長了一副武將軍的模樣。《明史·孫承宗傳》說他：「貌奇偉，須髯戟張。與人言，聲殷牆壁。」鬍鬚張開像戟一樣，聲音渾厚如牆壁一般，活脫一個猛張飛再世。

有武將形象，有文士學識。

孫承宗

萬曆三十二年，孫承宗以榜眼的好成績，進入翰林院做編修，不久被安排到東宮給太子做中允。孫承宗與朱常洛後來出生的兩個王子朱由校、朱由檢都是熟悉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孫承宗是保住朱家父子接班的恩人。

朱常洛早逝，沒及時給自己的謀士安排一個好職位。當年，張居正一飛衝天，平台就與孫承宗的相當，在東宮裡走動與上課。故主已矣，但幼主卻愛聽孫老師講故事。

講故事，也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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