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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澤克告訴我,這是野獸橫行的時代

世 界 說


寧 卉


發自斯洛維尼亞 盧布爾雅那

一月底,零下十度的斯洛維尼亞首都盧布爾雅那,路邊的積雪結成了堅硬的冰塊。一位百般無聊的咖啡館店員問我,「如此一個無趣的寒冬,你來做什麼?」


「做一個採訪。」


「採訪誰?」


「你猜?」

「齊澤克。」




齊澤克告訴我,這是野獸橫行的時代


小小的東歐國家斯洛維尼亞(200萬人口),有齊澤克(Slavoj ?i?ek)這樣一位明星哲學家。


的確是寒冬,但出門迎接我們的齊澤克,只在短袖外披了一件薄外套,「我一點都不怕冷,我就是一隻野獸,」他忙不迭地解釋。不過他還是很擔心我們滑倒,「你們竟然走路過來?我聽說醫院擠滿了摔傷的急診。」他小心翼翼地踩在結了冰的路面上,領我們走進他的舊公寓。


我在十多年前的一部紀錄片 「?i?ek!」里見過這間公寓,如今他17歲的小兒子更常在這裡居住,「我兒子恨死哲學了,只願意學抽象數學和物理學。」


絡腮鬍子、灰白頭髮,67歲的齊澤克,依然與年青時候一樣,一說話就一定手舞足蹈,左手在空中劇烈抖動的同時,右手還在不停扯著短袖(他極易流汗)。他的鼻子幾乎一直是紅色的,因為他不停地在摸鼻子,很多人甚至因此認為他是海洛因成癮者。


幾周前,在布魯塞爾第一次見到齊澤克的時候,他便是如此。那次會議上,追堵齊澤克的觀眾大有追星的勁頭,求合影簽名,又或是希望跟他「吵一架」的觀眾擠滿了現場。

齊澤克的身上,有著「西方最危險的哲學家」、「新左翼的巨星救世主」、「文化理論界的搖滾巨星」等等標籤,從1989年發表的《意識形態的崇高客體》一書開始,齊澤克便一直痛快地暢遊在歐美知識界的名望與鎂光燈之中。


如果只在屏幕上見過齊澤克,很容易產生的錯覺是,他虎背熊腰、極占空間。但真正走到他的身邊,便會發覺,他並不算高大,而且處事周到,細心且準時,並非只是一個癲狂的「哲人」形象。



齊澤克告訴我,這是野獸橫行的時代


不過,與齊澤克日常相處的人,最大的問題可能是如何讓他安靜一會兒。


「你住在布魯塞爾?但我好些朋友都不喜歡布魯塞爾。」


「不過這個小地方每天有兩趟航班去那兒,都是些官僚。」


「我在盧布爾雅那沒有朋友,好吧,有很少的幾個朋友,我的妻子以及兒子。」


「也許我以後會選擇在布魯塞爾轉機,我討厭巴黎機場。」


這些瑣碎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可能連他自己的耳朵都沒有聽見,馬上就會轉到下一個話題,並沒有閑聊的打算。


他也依然是一副語速極快、濃厚的斯洛維尼亞口音——一位朋友在採訪前告訴我,曾有傳言,會說五門語言的齊澤克,根本就是能夠用正統的倫敦腔說英語,但是他拒絕以全球化贏家精英的口音出現在公眾面前。對自己的口語其實十分敏感的齊澤克,聽我提起這個傳言後,有些訕訕:「並沒有,我的英語就這樣。」


《紐約客》的作者在給齊澤克寫肖像的時候,開頭便提醒:「我們未必總要過分認真地看待他的觀點,因為這會導致範疇謬誤(category mistake)。」但是,我的初衷,便要在一個小時的直播專訪、兩萬多字的對話中,儘可能引出齊澤克過去與現在最精彩的一些觀點。刺激思考,不怕謬誤。


與這位「屹立於人類智力頂峰」的「盧布爾雅那巨人」對話,可以挑起的話題幾乎沒有界限。坐在他的對面,扮演提問者的角色,所需要做的準備,處在既容易(任何主題都能拿來塑造),又極其困難(如何將各種可能巧妙地構架起來且保持提問者應有的距離)的矛盾感裡面。


齊澤克以法國拉康式精神分析、黑格爾辯證法和後馬克思主義哲學為理論基石,最熱衷、也最擅長用理論解讀現象,給習以為常的生活套上一副揭露內核的思維方法。他反對直覺,因而充滿吸引力。著名的女性主義學者巴特勒(Judith Butler)讚譽他能夠同時談論阿爾都塞(法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和電影《角鬥士》——抽象理論在齊澤克的作品裡,變得不那麼費解。


一部《變態者意識形態指南》影片,齊澤克置身在各種電影場景之中,凝視影片的「凝視」(gaze)。他在斯洛維尼亞檔案館裡那些年積攢的獨特觀影視角,能將觀眾將沉浸著的電影邏輯,全盤拆壞、重組,思路常常連導演都不自知。


結合學術圈、文化圈,經過幾十年的環球發聲,齊澤克早就是一位有著響亮聲音的評論者。美國大選前夕,他一句「希拉里看不見的惡比特朗普更危險」、「在希拉里和特朗普之間選擇一個的話,將投票給特朗普」,把自己放在了一片爭議聲之中。


於是,在最終擬定的提綱裡面,我包含了這些希望對齊澤克和中文讀者都有刺激的話題:人工智慧與永生,消費主義,特朗普,末日,空氣污染,難民,歐洲當下意識形態,年輕世代,後真相時代,暴力以及個體的身份識別。


戴上直播的麥克風前,齊澤克嬉笑著說:「你要是有一個紅色按鈕多好?如果我說了什麼不能說的話,你就按一下,就像那部電影……」電影和偵探小說最能夠讓齊澤克滔滔不絕,我無法在偵探小說上帶來任何有趣的對話,但幸好我們這一代人浸淫在電影上的時間綽綽有餘,那部按下紅色按鈕就會把人從座位上彈到空中的經典橋段,是1964年邦德系列的《金手指》。



齊澤克告訴我,這是野獸橫行的時代



採訪畫面截圖


聊電影,齊澤克可以從賈樟柯聊到江青,從《泰坦尼克號》聊到《降臨》。以及張藝謀,「我希望張藝謀一切都好,但他現在一定是陷入某種危機了,我覺得他迷失了方向。《長城》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情感上的那種緊張沒有了,讓我覺得很空虛。」


他對中國的好奇心,其實集中在毛時代,充滿了四處拾得的小道消息,「告訴我,中國有沒有給特權階級開設的狩獵場?」


他還很喜歡科幻小說《三體》,說在採訪前一個晚上才剛剛讀完三部曲,會用三體星球與地球相悖的「規則」,為他下一部哲學書做開頭。


科技與人工智慧可能帶來的變革,讓齊澤克擔心的「並不是人類會永生,而是它會對不同階級的人產生的影響是不同的。當今人類面臨的是極為深刻的變化,在思想自由層面的變化,我們是否會失去個體性?喪失批判思考的能力?」繼續以階層為單位的思考,他的想像是,「階級劃分會與生物遺傳學聯繫起來,統治階級會被更好地從生物遺傳的角度創造出來,會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物種。」


他對資本主義「遊戲」的批評,就像往常一樣,不可自拔,中國中產愛代購西方品牌,但是「商品的質量、生態意識都是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也是消費者購買的商品的一部分。」(他列舉了經典的星巴克的例子,消費者被告知多花在咖啡上的錢,會被轉移至人道主義行為)但轉瞬,他又提醒「普通人有消費、或迷戀某種消費主義的自由」,所以「資本主義對窮困普通人的指責」並不可行。


他一邊呼籲年輕人抵制投票,一邊熱切渴望更真誠可信的左翼被桑德斯這樣的領袖調動起來;一邊陳述這個世界其實在變得更好,一邊警告這些時刻都是非常危險的。引用義大利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他說,「舊有的在死去,新的還未到來,這是野獸橫行的時代,駭人聽聞的事情來了又去。」


相悖之處,是齊澤克絕不會丟棄的辯證方法。採訪中,人類面臨的變化、危機,不同社會下的遠景與近景,主流的意識與下一代的選擇,系統性的與突然的暴力,都牽連著他對普通生活的觀察。


可也無法不察覺到他的重複,比如他從未去過盧布爾雅那市中心山頂城堡的事實,又或是,他還是忍不住重複了那個黑山人的笑話。「你知道黑山人都很懶的,懶到他們連自慰,都要在地上挖個洞,將生殖器擱裡頭,為什麼呢?」他自己先笑了起來,「等著地震來幫他們呢。」他想說的是,如果說笑話的人也在自嘲,而非僅僅譏笑他人,那麼政治正確的那一套規範,其實適得其反。「人們只有開一些低俗的玩笑,才能很快成為朋友。」


結束採訪,他這天還要去郵局寄出一封推薦信。「他們隨便怎麼寫,我簽個字就行。」


他走在路上,絮絮叨叨地解釋,歐洲和美國在審查推薦信的時候規則不太一樣,在歐洲,推薦信里得略微有一些批評,這樣顯得真誠;在美國,如果推薦信里有一些批評,會被認為是在婉轉地告訴用人單位其實此人不合格。


「當然,也有人因為找我推薦而不被錄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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