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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一條埋在地下的賊船

當資本和小鮮肉紛紛登上由盜墓大IP搭建的甲板時,暗流涌動的古玩圈裡已上演過無數瘋狂逐利、爾虞我詐、一切皆空的真實故事。


古玩圈的人都知道,大頭哥手裡的「玩意兒」多到論斤稱。最鼎盛的時候,他家裡那台三開門的大立櫃塞滿了成捆的十元錢,一開櫃門,錢就泥石流般嘩啦啦地滾下來。


那是90年代中期,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年收入不滿4000元,古玩市場卻像是西域傳說中的富庶王國,一單生意動輒十幾萬甚至上百萬。盜墓的、倒賣的、造假的……三教九流之人在這條盜墓形成的暗河中沉沉浮浮。一夕之間可以造就一個百萬富翁,也足以令一個人傾家蕩產。

「都想一夜暴富,但正兒八經一夜暴富的很少很少,」趙楚漢說,「這是一條賊船,上去就下不來。

盜墓,一條埋在地下的賊船



「你才是窮鬼」

月亮將銀色的光均勻地塗抹在荒野上,夜晚敞亮且寂靜,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叫,亘古般空曠悠長。遠處的村莊早已熄滅了燈火,村民們熟睡時,趙楚漢開始「工作」了。


趙楚漢是個盜墓的。


此刻,他和四個同伴正站在陝西某縣城的郊野處,做盜墓的準備工作。早些時候,他們在縣城的文化館買了一本縣誌,上面記載著此縣出過哪些達官貴人、埋在何處。趙楚漢又去和附近村民套了套近乎,最後選定了這個墓。


縣誌上只有墓穴的大致位置,要準確定位,還需趙楚漢和同伴們地毯式排查。他們五人並排向前,兩兩相隔十米,每人手裡拿一根空心鐵管,管口有一元錢幣那麼大,狀似後來聞名的「洛陽鏟」。管子兩頭有螺紋,可以首尾相連無限加長。


趙楚漢將鐵管扎進地里,再舉起手電筒,看帶出來的土是什麼顏色和成分。他希望能從土裡扒拉出硃砂或木炭,這是墓穴建材中的「高級貨」,說明地下的墓主有錢,陪葬又多又好。

正想著,趙楚漢聽到當的一聲,一陣輕微的酥麻從管子的另一頭傳遞到他手上。「有磚。」趙楚漢說,墓就在他腳下。


這種排查需要下苦力,有時候排了幾畝都排不出一個墓。趙楚漢曾見識過一個從洛陽來的「大師」。他趴在地上,借著月光看一片麥子的長勢,就能知道墓穴在哪裡。「『文化大革命』『破四舊』時平整過墳地,他一眼就能看出來。」趙楚漢覺得那才是真功夫。


找到墓穴後,一行人開始掃除「障礙」。趙楚漢估摸著墓穴的深度有差不多10米,他用鐵管打了一個20米深的洞,把炸藥灌進去,放上雷管,再用土把洞封死,這樣炸藥的威力會往周邊擠而不是衝上來。


團隊里的許大力專門負責炒炸藥。在他家廚房用一口大鐵鍋,把木炭、芒硝、鋸末放在一起炒,再用柴油一勾兌,裝進尿素袋裡。雷管則是在礦上買的,一元錢一根。許大力引爆了雷管,趙楚漢聽到砰的一聲,腳下的地面晃了兩晃——「就跟地震一樣」。在他面前展開一個六七十厘米的洞,不多不少,能容一人下去。


趙楚漢下到洞里,又用鐵管橫向戳了一個洞,如法炮製填進炸藥,炸出來的土則推到那個20米深的坑裡。這是盜墓的規矩——地上不能見土,所以一般炸洞都會比墓穴深出一些。

時間是上世紀80年代末,趙楚漢不滿30歲。彼時尚未有鼓風機,貿然下洞很容易窒息而死,盜墓者在炸完通道後通常會放一夜通通風。趙楚漢和同伴用樹枝樹葉遮掩住洞口,以防附近的村民發現了「捷足先登」。


第二夜,趙楚漢和同伴來到「老地方」。他點著一卷衛生紙丟進洞里,紙卷滾了幾圈,接著燃燒起來。趙楚漢知道,洞里有氧,可以下去了。


在炸出來的洞穴盡頭,趙楚漢和同伴又挖了幾米,黑洞洞的墓道便出現在兩人面前,漆黑、陰冷。


趙楚漢從來不信邪:「什麼顯靈、奇怪的聲音,都是小說編出來的。你是掙錢去了!你進到裡面是一種興奮。要是挖出個好東西,高興死了,三代人都高興!」

盜墓這個行當有很多套路。比如墓的格局:漢代的墓多為橫穴式洞穴,用磚和石料築墓室,形制上仿照現實生活中的房屋;唐代貴族的大墓都有斜坡式的墓道和很長的隧道,隧道頂部開有天井,多為磚室……找不到墓道時,團隊里「軍師」下來瞧一眼,就能根據地形推斷出墓穴的方位。


再比如,陪葬品一般都放置在墓穴的耳房裡,鏡子、玉簪、碗筷、尿壺……不過,在趙楚漢的盜墓生涯中,墓穴中的陪葬幾乎都被「先到者」洗劫一空了,他只能去死人骨頭裡扒拉,希冀尋得少許漏網的「九竅玉」。


九竅玉是放置在人體九竅的九件玉器:眼塞2件,鼻塞2件,耳塞2件,口塞1件,肛門塞1件,生殖器塞1件。塞在嘴裡的玉蟬最值錢,90年代初,做工好一點的玉蟬一隻能賣上千元。


趙楚漢和同伴搜遍了墓穴的每一處角落,但除了黑黢黢的墓壁和一堆不值錢的陶器,什麼也沒有。同伴氣急敗壞地砸碎了泥陶,一腳揣在墓主的白骨上,「狗日的,我費這麼大的勁兒,你這個窮鬼!」趙楚漢啐了同伴一口,罵道:「你才是個窮鬼,人家再窮都躺到這兒了。」

盜墓,一條埋在地下的賊船



像這樣一無所獲的夜晚對趙楚漢來說太常見了。他曾在山西夏縣挖到一個三、四品官員的墓,一進墓道,竟瞧見地上擺著啤酒瓶、健力寶瓶,甚至還有延安煙的煙盒。


趙楚漢和同伴將繩子綁在腰上,由守在洞口的其他人拉上來。出來後,他們依照慣例將自己脫了個精光給其他人檢查,以確定自己沒有私藏寶貝。


盜墓這個行當的人都清楚——十墓九空。「可以說99.99%都是空的,中國從秦代就開始盜墓了。」趙楚漢說。一代又一代勤勞的前輩們已將這片土地上能挖的墓都挖了個遍。後輩們則帶著僥倖心理和一夜暴富的妄想繼續「兢兢業業」。


這個縹緲的致富願景在1994年像氣泡一般被越吹越大。那一年,澳門商人馬家豪從河南來到西安,帶著一批剛剛得手的文物和每本定價千元港幣的古玩畫冊。馬家豪將畫冊分發給盜墓者和倒爺,他指著畫冊說:「我就要這上面的東西。」


西安古玩市場的一池春水,被澳門商人吹皺了、攪亂了。開計程車的、開食堂的、賣粉蒸肉的、在國企上班的……人人都想從這流淌著豐厚油脂的古玩圈裡撈上一筆。蹬著三輪車賣甑糕的小販,用白色淺瓷碟給幾位倒爺盛上熨帖著紅棗和芸豆的甑糕,遞上去:「我這兒最近有個東西,要不要瞧瞧?」


那一年,趙楚漢33歲。入行多年,他盜過墓,也倒賣過古玩,這個行當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沸騰過。


「瞎子買、瞎子賣,還有瞎子在等待」


趙楚漢今年56歲,黑臉、圓眼,個頭不低,沒有這個年齡的男人身上常見的肥態。


他講起故事來頗有點說書的味道,有節奏、有包袱,善於模仿對話,還會穿插一兩句格言警句。談到興起時,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


趙楚漢生於西安,說一口河南話。他老家在河南洛陽,父母遷居到西安,生下姊妹七人,趙楚漢最小。他膽子大,愛折騰,開過養兔廠,辦過鞋廠,在大學食堂里掌過勺,誤入過傳銷組織,還曾包下一座山頭種蘋果樹。


趙楚漢混跡於江湖、結識三教九流的朋友,言談間卻並不油滑。他沒正經上過幾年學,文史功底倒比尋常人厚實不少。講到在古玩圈的往事,臉上不常有得意的神色,卻透著濃濃的興味:


「西周的青銅器,莊重,往那兒一擱,就跟擱了一噸黃金似的。」


「古玩古玩,全憑擱在手上把玩兒。」


「那東西拿到手裡都不想撒手,真漂亮!」


在趙楚漢的記憶中,1994到2003年是西安古玩市場的黃金時代。山西來的煤老闆們饑渴地尋覓著西周青銅器、唐代三彩馬和各代佛像,這些東西貴重、有文化,找官員打點事情時拿得出手。


「只要你有東西,就能賣出去,老闆們不在乎價格,」趙楚漢說。曾有人花7萬元買了7個鼎,倒手就賣了54萬。最瘋狂的時候,陝西和山西的一些村子甚至全村「上陣」,由村長牽頭,集資到全國各地買古玩,再帶回來倒賣。


古玩的價格在熱炒中一路高升。


80年代末,趙楚漢曾花700元在昆明買了兩個戰國時期的古玉,一個繩紋玉環,一個鳳珮。那玉環有「包漿」,還有「吃血」。


包漿是古玩圈中的行話,指古玩表面由於長時間氧化形成的光澤。吃血指玉中有紅的沁色,又叫血沁古玉,常被認為因玉器經屍身里的血液長期浸染後形成,實際則是玉器長時間掩埋在土中,被一些顯紅色的礦物質沁入形成的。


趙楚漢倒手賣了7萬元。五年後,這兩件玉器又從澳門輾轉流回西安,有倒爺來找趙楚漢:「兩件30萬,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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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市場的興盛催生出了越來越多、日漸精益的造假。彼時如日中天的大頭哥,就在自己家裡「生產」馬錢。他在院子里擺一個花盆,裡面裝滿偽造的馬錢。每天晨起,對著花盆撒一泡尿。趙楚漢問他弄啥呢,他說:「我種錢呢!」


三個月後,一花盆的馬錢都帶著古玩圈裡常說的「紅斑綠銹」。一毛錢一個的假馬錢,搖身一變,身價漲到兩三百元一個。


「為啥說入了這個行當下不了船?利欲熏心啊。」趙楚漢認識一個附近區縣的農民,盜了幾年都沒挖到寶,轉身去學了個雕刻石像的手藝。他把刻好的佛像交給大頭哥,後者把佛像踢到公共廁所里。隔一個月再撈出來,散發著泥臭味的佛像就在市場上賣了2000多元。農民回去再也不種地了,天天在家裡刻佛像。


造假,為這個原本就見不得光的行當增添了更多一夜暴富的傳說:陝西的田老大花100元從洛陽買了只三彩馬,回家拿榔頭一砸,再給粘起來,轉手賣了16萬。江西的小吳自己在家燒景德鎮瓷器,一筆生意就騙了280萬。


趙楚漢也曾買到不少假貨:甘肅的石頭佛像,陝西周至縣的青銅編鐘……一筆動輒十幾萬。


「這就是憑眼吃飯,買到假的也不吭氣,你藏起來,過三年再拿出來賣。這是規矩,」趙楚漢說。被假貨打眼(即看走眼,沒看準東西被人蒙了),說出去只會被人笑話。


「瞎子買,瞎子賣,還有瞎子在等待,」在這個陰暗、混亂而瘋狂的市場里,被騙並不可怕,總有待宰的羔羊伸著脖子出現在你面前。


「吃死人肉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趙楚漢是在2006年隱退的。假貨越造越精,能挖的東西越來越少,古玩市場也漸漸蕭條了。「十八大」之後,來買古玩的山西煤老闆也少了大半。遍布古玩店的西安城,已鮮少有真東西出售。


持續十年的瘋狂時代里,有的人發了大財,但更多的人空著手離開了。「這是大賭。」趙楚漢說,買到一次假貨,就有可能把之前的家產輸個底兒掉。


在這條見不得人的產業鏈上,盜墓者位於最底端。盜墓是體力活,不少倒爺都雇附近的農民去挖。規矩是幹活的這幾天包吃包住,挖出的東西歸農民,但要以便宜的價格賣給僱主。


同樣賣體力的還有運貨的人,把一件古玩兒從西安運到廣州,提成是貨價的5%。那時火車站還沒有掃描安檢的機器,但乘警會抽查行李,若是被抓到,只能認罪伏法。

盜墓,一條埋在地下的賊船



倒爺賺得最多,但這些錢也不見得能捂在自己的口袋裡。在產業鏈的最頂層,還有一雙眼睛。


「那時的公安警惕思想很高,一看這窮光蛋抽好煙了,就對你一調查。」趙楚漢回憶道,警察不會把文物販子抓到公安局裡,而是在賓館開一間房,讓販子交代最近的生意,然後和販子商量個罰款的數額,再把古玩一沒收,揚長而去。自然,這幾天在賓館的吃住由文物販子買單。「這行水很深,海有多深、江有多深,它就有多深。」趙楚漢說。


儘管盜墓者聲稱不信邪,但盜來的東西卻鮮少自己珍藏。「死人用的東西,陰氣重,要是擺在家裡,只會給你帶來霉運,」趙楚漢把東西擺在床底下,「為啥叫收藏,你收到後


要給它藏起來,還得放在陰乾的地方。」


趙楚漢曾聽說有同行在甘肅盜墓,墓穴打開,炒熟的沙子忽然瀑布般砸下來,呼的一下人就給埋死了。


沒人遭遇過靈異事件,但多數人的命運卻無可避免地衰敗了。


號稱「財神爺」的老熊,靠倒賣發了家。早些年,古玩圈兒的人需要借錢時,第一個想到的都是老熊。但老熊富了以後,沒享上幾年快活就突發腦溢血死了。大名鼎鼎的劉一手,用掙到的錢買了個計程車拉活,跑到第三年,被夜裡搶劫的人給殺了。


趙楚漢的朋友明哥一直在做倒爺,中間被抓過幾次,出來後依舊重操舊業。去年,明哥開著新買的豐田霸道來找趙楚漢,說自己剛剛得手了一個宋代耀州瓷的碗。沒想到,當天晚上,明哥就被警察抄了家,人也被關進了局子。


「吃死人肉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趙楚漢心裡看得明白,金盆洗手後,他做了其他正經生意,如今在西安也有幾套房產和車。這幾年身體每況愈下,趙楚漢便待在家中休養。


留在這個行當的人,不少都陷入了賭博和吸毒的泥淖,無力掙脫。曾經盛極一時的古玩圈,就像剛剛出土的絢麗壁畫,在空氣氧化中瞬間脫落了光彩。


不久前,趙楚漢在西安小東門碰上了曾名噪一時的大頭哥。他披一件臟舊的夾克,拖拉著鞋,在一群人中抻著脖子聽豫劇。趙楚漢問他:「你還弄(古玩)么?」大頭哥尷尬地笑了:「不弄了,早都不弄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出現人物皆為化名)


編輯/王牧


撰文& 採訪/青女


插畫/Z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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