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日記：海歸派高祖的故事——玄奘大師與那爛陀

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海歸當屬孤身西行十萬八千里，求學天竺的玄奘大師，以他為原型的電視劇《西遊記》每逢暑期檔必定霸屏重播，當唐僧師徒四人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抵達「大雷音寺」取得真經時，守在電視機旁的老老少少也獲得了圓滿。

一千三百多年前，這位海歸派高祖悄悄離開長安，開啟他的海外求學之旅，和電視劇《西遊記》不同，他沒有法力高強的徒弟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和尚，沒有白龍馬，他的終點也不是「大雷音寺」，而是當時世界上最有名的國際化大學——印度那爛陀寺。

那爛陀遺址現已成為印度文物保護單位

玄奘大師在那爛陀寺的年代，正值那爛陀寺鼎盛時期，受到上至國王下至平民的普遍尊重，尤其是以國王為首的富貴之家，無不成為那爛陀寺的忠實護法，有一百個村莊負責供養這座大學、兩百戶人家負責師生們每日的飲食。

寺院擁有大小十餘座佛寺、兩萬餘名僧人、學者和兩千多名教師，吸引了來自中國、日本、朝鮮、蒙古和斯里蘭卡的高僧和學者。玄奘大師在《大唐西域記》里曾這樣描述：「僧徒數千，並俊才高徒也。」

那爛陀寺遺址

能進入那爛陀寺學習在當時是一種至高榮耀，但入學考試相當嚴格。考試由守門人主持，那可不是普通門房，而是學識淵博的高人，這恐怕是世界上唯一一所在校門口進行入學考試的大學。那些守門人，曾以智慧折服了無數外道，當地人自豪地說：「世間的門衛靠武力來守門，而那爛陀寺的守門人靠的是智慧。」

通過入學考試後，那爛陀為玄奘大師舉行了隆重的入學儀式，四位高僧、兩百位僧徒、一千多百姓抬著乘輿，手拿幢幡、華蓋和香花前來迎接這位從東土大唐遠道而來的留學生。

戒賢論師

那爛陀時任校長戒賢論師已經年逾百歲，看著眼前的玄奘大師不禁老淚縱橫，原來數年前，戒賢論師身患疾病，痛苦不堪想要舍報往生，在夢中觀音菩薩、彌勒菩薩和文殊菩薩告訴他，有一位從東土大唐來求學的僧人將在四年後來到那爛陀，他要等待這位弟子的到來並將平生的學問都傳授給他。而現在，這位弟子果然來到，戒賢論師內心的歡喜是不言而喻的。

玄奘大師拜戒賢論師為師，並請老師為自己講《瑜伽師地論》。為此，戒賢論師在全寺重新開講《瑜伽師地論》，一講就是十五個月，非常詳盡。玄奘大師勇猛精進，聽了三遍之後，他已經能夠自己登壇講經了。

當時那爛陀的學風濃郁，玄奘大師的同學們，個個智慧超群，學識淵博，從早到晚四處請教，探討義理，並互相警誡「僧人若不談論三藏奧義，就當自慚形穢」。因此寺中多才多藝、德行高明的聖者不勝枚舉，他們的著作廣泛流傳，為世人所讚頌。

印度玄奘大師紀念館

玄奘大師在那爛陀寺留學期間，以他超人的天賦、過人的語言和教理功底，很快就躋身於受持五十部論典的十大法師之列，並獲得了極其尊貴的禮遇。在萬餘人的那爛陀寺，享受這種待遇的只有十人。

學業圓滿後，玄奘大師離開那爛陀，遊歷五印，四年後返回。戒賢論師對這位關門弟子非常喜愛，讓他留校任教並寄以厚望。

期間，有一婆羅門外道來到那爛陀寺挑戰，書論點四十條懸於寺門，聲稱有人能駁倒他，他情願輸腦袋相謝。這是印度宗教辯論的古老習俗，一旦輸了就要搭上性命。一連幾天，無人敢出去應戰。為捍衛那爛陀和佛教的尊嚴，玄奘大師請戒賢論師等為證人，與婆羅門展開論戰，逐一駁回對方的四十條論點，婆羅門啞口無言，心悅誠服。圍觀的人們對這位中國和尚佩服得五體投地，紛紛傳頌，說玄奘大師是羅漢轉世。

印度玄奘大師紀念館供奉的玄奘大師像

自此玄奘大師的聲名，在印度如日中天，被公認為全印度笫一位佛教學者。一個留學生取得這樣的成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盛名之下，印度各國王紛紛遣使修書，邀請玄奘大師前去講法。東印度迦摩縷波國的鳩摩羅王亦是其一，恰逢玄奘大師需準備赴戒日王處與小乘辯論，戒賢論師開始便回絕了。鳩摩羅王仰慕玄奘大師已久，不惜動用武力威脅，聲稱要「踏平那爛陀寺」，戒賢大師不得已才命玄奘大師前往。聽經一個月後，鳩摩羅王宣布頂禮皈依。

當時的印度霸主戒日王，尊崇大乘，對那爛陀寺極為禮遇。戒日王出征途經烏荼國時，小乘僧侶拿出一部《破大乘認七百頌》，並聲稱大乘學者休想破得其中一字。戒日王於是寫信給那爛陀寺，要求派人前往辯論。戒賢論師當即決定派玄奘大師等四位法師前往。

因戒日王征戰在外，鳩摩羅王又以武力相逼，玄奘大師只得先去了鳩摩羅王處。等到戒日王得勝歸來，聽說玄奘大師先去了迦摩縷波國給鳩摩羅王說法，立即修書致信鳩摩羅王：「急送支那僧來！」 鳩摩羅王正聽經聽出味道來，哪裡肯放，於是回信：「要我的頭可以，支那僧不能送來。」 戒日王聽後大怒說：「你說頭可以給，那就把你的頭送過來！」

經過這一番較量，鳩摩羅王感到自己絕對惹不起全印霸主戒日王，當即護送玄奘大師到戒日王的曲女城來。戒日王帶著他的金鼓儀仗隊親自迎接。

玄奘大師曲女城宣講大乘佛法

公元641年冬天，戒日王請玄奘大師在國都曲女城公開演講，應召而來的有18位國王、3000多佛教名家、2000多婆羅門教及外道的信徒，還有那爛陀寺的全寺僧眾。

戒日王親自主持儀式並扮成帝釋形象，執白拂侍於右；鳩摩羅王扮成梵王形象，持寶蓋侍於左。兩位國王的中間，玄奘端坐寶座高聲宣講大乘佛法，並且事先聲明，如聽眾中有人能駁倒任何一個字，他情願被砍頭。從早到晚，沒有一個人對大師的論點提出異議，沒有一個人和大師辯論。第二天、第三天，第十八天，天天如此。

此時，會場內外萬眾歡騰，人們爭相將榮譽獻給這位東土僧人：大乘僧人因大師弘揚大乘佛法，稱戴他為「大乘天」；小乘僧人也對他佩服得不得了，稱之為「解脫天」。直到今天，玄奘大師仍是印度知名度最高的中國人。

在漫長的遊歷講學之後，公元643年，玄奘大師攜五十二筐、共六百五十七部佛經返回大唐。

那爛陀寺遺址

550年後，公元1193年，那爛陀引以為傲的守門人，最終沒有擋住眾生的業力，這所古代最偉大的大學，遭到了滅頂之災。

全寺的數千名僧人用生命守護了踏入佛門時的誓言「皈依佛竟，寧捨身命，終不皈依天魔外道。皈依法竟，寧捨身命，終不皈依外道邪說。皈依僧竟，寧捨身命，終不皈依外道邪眾。」

藏書豐富的那爛陀寺遭到焚燒，大火六個月不熄。代表著印度文明和佛教文明的那爛陀寺就這樣灰飛煙滅了……

那爛陀寺遺址

此後的七百餘年，那爛陀寺沉寂了，直到1861年，英國考古學家亞歷山大·康寧漢在這裡發現了一片佛教遺址，經過與玄奘大師《大唐西域記》的記載核對，證明這就是大師的母校那爛陀寺，1915年印度政府根據玄奘大師的記載，發掘出一片紅色磚石砌成的建築群遺址，和上千件精美銅像、銅盤、印章等文物，其中一枚刻有"室利那爛陀摩珂毗珂羅僧伽之印"的公章完整無缺，甚為珍貴。

那爛陀寺遺址

千年之後，再到那爛陀，紅牆間穿梭、庭院中禪坐的學僧身影已不可見，曾經激蕩的辯經之聲已不可聞，只余紅牆、殘塔、門欖，無聲地敘述著往事，任人憑弔。現今只能在玄奘大師記錄的字裡行間，尋找那爛陀的點滴。

殘塔石柱上精美的佛像

史書上有記載的西行取經者共170人，平安返回的只有43人，大部分人埋骨在漫漫求法路上。沒有飛機的年代，他們用雙腳丈量大地，孤身隻影，從中原大地到菩提伽耶那爛陀寺，從河谷之淵到雪山之巔，漫漫長路上，對佛陀的景仰為伴、對佛法的渴求與嚮往為友，他們捨身求法、鍥而不捨、克服萬難的精神值得所有佛弟子、所有積極向上的人們學習、宣揚。

故園傾頹，先賢難覓，嘆一聲無常，念一句白雲千載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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