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奇：你在岩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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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安奇，男，漢族，1971年生，曾遊歷於青藏高原、浩瀚的太平洋之上。發表過大量作品於《星星（詩刊）》、《詩選刊》、《詩潮》、《朔方》、《山海》（台灣）、《創世紀》（台灣）、《文匯報》（香港）、《詩歌月報》、《中國詩歌》、《六盤山》等報刊雜誌。有部分作品被譯為英語。香港中文大學黃坤堯教授在香港《文匯報》對其詩歌進行過兩次評論。有多篇散文詩歌入選多種作品選集。榮獲過多次獎勵。寧夏作家協會會員。2013年擔任寧夏詩歌學會理事、副秘書長。

魚化石

由感慨而獲沉淪的瞬間

一注堅韌的冰冷貫穿

對生死游離的感悟

上升與下降都已是不可能

時間逝去千年的踞坐

在岩石間靈魂逃逸

軀殼卻固守著軀殼

冷眼相看水草與蝦米

逃離物競天擇的規律

你在岩石之上

憑一副冰冷的心懷

永生荒涼

由在其中而轉為僵硬的高度

無法體味變遷的來臨

而把本身的形象

遊動成凝固的冰涼

十四行組詩：散花亂朵

一

角度的變化就等於時空的改寫而行者

在穿過那些巨樹草叢與蘑菇的同時就已改變身份

不再屬於從前的模樣他的花環早已枯萎

也就無人揭穿真實把時空綁在延續的鋼軌之上

閃耀著冰冷之光卻不會構成威脅

黑暗之中傳來的擊掌聲並不鼓勵什麼它已經漸行

漸遠而遠處停留的與張望的同屬一人

但側影不同的手繪出的季節顯然不在同一年度

這些都在具體上演但巴爾加斯?略薩的結構

與太史公的妙筆相比還稍遜一籌然後他得意地笑

他的身份被雙重解構眼神中的笑意覆蓋了雪

但那個冬天過去的步履已消散無跡

掌聲冷光之間的互補對靜坐者而言

都足以被觀賞但價值不大因為沒有反對意見

二

我無法抓住那瞬間閃電的真實含義因為黑暗

意義被省略而樂章之中不存在的和諧卻無處不在

於是寂靜之中拍動的雙翅可相媲美

笑面不構成尊嚴但我無法反抗

那不言自喻的距離可以證明的對等

幾乎就是文明向暴力提出的請求慘死的老人

恍如下個季節里最美麗的兒童如何去言語

上個世紀的老人可越過江河但無法穿越自己

於是我眼中的徒步旅行者在孤絕中表達了

互相諒解的意願並無成效因為被媒體的利用

失去了最後的自由在桎梏中絕望而死

我敲了一下鍾空氣濃重聲音渾厚

在破碎的古牆上撞出數段陳年往事

三

往事並不被講述歷史已被風化

考古者的揭示依然來自想像真實的幻象

彷彿一群天外來客突破了此一細胞

從而到達彼處沒有人講述什麼

炎熱的午後鷹已遠逸但縱橫斜織的燕子

似乎並不懼怕突來的沙塵暴有人評論空氣

而遠處的議論毫無意義地消散在褐色中

乾旱持續馬鈴薯蕎麥都沒有最後露面

我看見水流動與噴洒的方式走過街頭

被一隻小小的臟手扯住他或她並不要求什麼

代表了懦弱無能虛幻以及一系列的惡的代表

我也知道僅僅是雷聲就足以消滅我們

四

我不可以潛行聲音阻礙了自由表達的意願

充血腫脹的韌帶可以正當的拒絕

一切含有頹廢的情緒猶如一樹槐花

落一地的細蕊或飄入酒杯飲下飲下

不僅僅是一種方式更膨脹了衰竭的慾望

聲音都能夠進行簡單的交換物質與精神

淡然並不是對比度濃度只有刻板的印象

科班的出身越過千里去擁抱微微的枯燥

細節不可以被渲染否則龐然

在黑夜中盡情地播種發芽成長濃密茂盛

當然可能收穫一叢失眠同帶有旋律的黑暗

一起死亡而無動於衷這樣的價值

在來來往往的聲音中互相致意崇高無比

全然不去顧及黑暗之中那顆高懸的柔嫩之心

五

誰能給形式以命名敘述或評價及評論

才可以做出總結無論北方南方東方西方

都一致而命名千奇百怪對生命而言

只需要真諦如同花園雜草繁花與樹木

政治文學藝術宗教及軍事的聯繫的符號

致命的僅是一擊「劍雨飄香」只是幌子

拔高而去的圓月只會留在眼中並不去涉及

深沉的思考代表虛偽或更加真實的不是物

馭物之情的游離與附著才會表述出

更好的形式古寺池塘與青蛙並無聯繫

誰讓它們互相輕輕地打個招呼誰就是

上帝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明月與清風

各采了一把裝進我的長袍的錢袋中

六

正午烈日下我面對著交叉小徑的花園思考著

博爾赫斯迷茫的困惑因為真實的場景

在我手中高倍的望遠鏡中小鳥展翅的初級羽

以白斑和黑斑交錯為變形美女的嘮叨

紅葉李與櫻桃以及落花後的榆葉梅都靜止

沒有人穿越交叉小徑的花園時空都凝滯

解釋只會更加複雜煙塵與靜中的鳥啼互相結合

就如同雪與雨之間的距離實質與距離一樣的瘋狂

連續的假如的輕嘆就會有人羨慕靡靡之音

那是不需要以目光去審視的美的變體

故作的聰明很容易辨認長留心間的行人的花園

它原本的意義是在偶然之間疊加的偽照片

七

非城市化或非程式化都同樣要排除

因為今夜雨聲細細碎碎地呼喚同樣要排除

旱情是多天多日多季度或多年的疊加讓我想想

自太陽瘋狂嘈雜就四分五裂

暗夜的雲層的積累灰堆般倒塌在官僚心中

賓士或三菱已面目全非誰會從幻影中踱步而出

我可以數次確定不能進入的網域世界虛擬

並不是一場細碎的雨溫潤旱情的心

大地在平坦與靜止中崩塌阿諾德?施瓦辛格

以僵硬的笑容扭碎槍支然後燃起雪茄來自哈瓦那

銀幕上下都在程式化中城市化反之亦然

都不會做出最後的解釋因為我們聽從雨聲僅僅

八

詮釋是唯一的方式生命的灰堆在風中破碎

亘古所有的對話都如散花亂朵的追尋

瘋狂密布的語言叢林以及命名

都迷失於昏暗與慌亂的燈的雙重象徵

我的陌生已提前降臨雨夜的跫音

以冷寂的嚴肅哲學般的解答死亡的誘惑

那種艷麗不以悠遠的歌聲來衡量

價值僅僅捆綁在歧路的追尋者的心上

定位與逃亡其實質相仿都是為了尋找

在時間之中一步一步踏尋而來的終結的力量

沒有背棄除非自己背棄而嬌揉造作的可能性

會粉碎所有姣好的面孔和健美的軀體

就像酒醉後的夢境與遺忘在雨夜

飲一瓢水就是天堂

一、苦渴

多少年西海固在沉寂與乾渴里掙扎與萌動

英雄在飲一瓢水的期待里絕望

我的大地龜裂破碎而不能復整為廣袤

我的夢境逆著月光在尋找一株碧玉的青草

我的乾裂的嘴唇試圖品嘗綠葉掛枝時的滋味

而我的豹子急於衝破樊籠沉溺於粲然的花朵

大片的陽光沉重如鐵擊穿大地

斷絕了天雨的滋潤將深植的希冀粉碎在季節深處

此刻我已荒涼在古老的堅硬地殼

沉浸的心無法觸摸那些凝固在地表的元素

那些伸展的肢軀收縮回歸衰老

死亡與永恆在塵埃里同屬一個天堂

沒有傲然而行的孤寂水是最後一聲呼喚

萬物卻行將絕跡於苦渴的雙眼

雲之陣列隊而進卻消散在遙遠的峰巒

我的豹子倒在白銀中迅速風乾

西海固在誰的心中堅持開放最後的花朵

我看見苦渴的土地飛揚著最後的眼淚

寂靜里沒有一隻小羊回到我的身邊

二、五月的傷

五月那場預期的風暴沒有失約

我在黃土的塬上撫摸著去年曆冬的傷口

撕裂的舊傷彷彿初開的桃花艷麗逼人

千年的積土之下一場蓄謀已久的殺陣

自由地穿越陽光遮去湛湛青藍

我的山塬泉水已成為泥盆紀的歷史

我的聆聽已經睡去在暗淡的千年里

沒有星光沒有縹緲虛幻的冥想

在大地的西部五月失去了潤澤的雲翳

一隻鷹哀鳴在巨大的峽谷

這悲聲堅守著西海固最後的乾渴

五月的傷在預期的暴風中退縮

誰將我深植在大地用簡單的血肉之軀

完成一個偉大的想像——一棵樹

三、西海固：飲一瓢水就是天堂

西海固飲一瓢水的滋潤

就如靈魂的追逐以霹靂打開季節的大門

讓生命蜂擁而向那些巨大的山體

奉獻出生命萬象的精彩華章那些黃金的葉子

就沉甸甸地肥厚地化作裊裊的夕煙

讓我們的生命在礦脈的深處熠熠生輝

折射出黃土高原面對的寂寞天堂

飲一瓢水我就能嗅得到你體內的芬芳

春天一瞬間學會了伸展

無限的蔓延枯萎的生命溫暖的心懷

四、命運：在蒼茫和渾濁的天地之間浮沉

西海固需要痛飲一瓢水

一瓢水帶來的潮音在峰巒間蓄積

水存在是對崇高的衡量和無盡的追問

我們就是彼岸的凝視者

讓時間的意義在飛濺的水滴中洶湧

可以穿透生與死深埋的界碑

從而將靈魂放逐到游牧者的草場

西海固飲一瓢水而繁衍的浮華世界

在永恆地期待中注目暗夜的星辰

水的降臨與升騰在想像的空間里

永遠地流轉不息在不能脫離的軌

有一個人喃喃自語：

「西海固，飲一瓢水就是天堂」

祁連山組詩

一、冰山邊緣

尋找支撐的靈魂在灼烈的陽光下觸摸冰山的邊角

於是一場夢在塵土飛揚的山路上漸漸地顛醒

呼喚著的青苗透過依稀的迷霧而漸漸地伸展蜷縮的柔枝

一團團盛開的金黃色的菊花漸漸地擁抱在一起

因而這烈火從土地之上漸漸地暴烈地燃燒開來

於是冰山的邊角融化為潺潺的流水

敲打著原始時代就遺留下來的巨大的礫石

靈魂不會在冰山的邊緣暫住夢已破碎

疲憊而困窘的行者僅是茫然地追逐著

陽光鋪展著而寒冷已經穿透了戰慄的軀體

撕裂著漫長的時間孤獨地穿梭於

千嶺峻峰之間皓皓白雪沒有流逝的瞬間

二、酒

我需要那樣的一壺烈酒喚醒沉睡的身體

一顆屈從的心反抗黑鴉湮沒的翅翼

彷彿刀客舞動的利器劃破那些窘迫的氛圍

讓世界將一切都遺忘在輕微的呼吸之後

一束光從黑暗深處引來對命運的懷想

讓往事崎嶇為山嶺間的小路四處漫溢的酒香

讓獨坐世界一隅的那人逐漸地沉醉

成為抓不住的逃逸的微塵在永恆中品味

三、肅南石林

原野在寒冷中彷彿更加的伸展雲際暗淡

那些堅硬的山跳到了更遠的風的際梢

壓力中的陽光沒有因為四散與鋒利的光芒

而又回到開始的地方在遠遠近近的追逐之中

生命在空茫中漫無邊際地遊盪

奔跑至此凝固於熔岩的刻畫與雕塑

造物之手拒絕了每一朵花生長的請求

狂風中的暴雨和冰雪洗禮的生命粗糲猙獰

它敲醒我對生命的感恩和正視

石林間的鋒刃刺破

四、肅南之夜

肅南

我整夜安眠

呼吸赭色山巒之上的潔凈

命運轉徙的季節踏過空山石林

記憶深埋的荒原之上紫色花朵盛開

一匹馬帶走了我對命運最深切的感懷

我無法穿越安眠的歲月抵達你的內心

我整夜安眠肅南無語

彷彿沉入無盡的海底

賀蘭山下（組詩）

一

一杯濁酒掩去了王侯的傲相

看那菊花盛開在青山的庭院下

醉卧恰如一匹自在的野駱駝

於黃沙之上飄飄搖搖絕塵西去

倚頓在賀蘭山的西麓岩間

靜聽千年的時光拍擊著冥想

二

冬季無雪天空灰暗

朔北風定時節越過寂寞沙海

張望的可是那喑啞的歌者

弦絕弓棄一張瘦削的臉

面對著喑啞山谷

掠過萬古而去的風

三

狂歡的飲者激起對生的慾望

而圖騰僅僅留在岩壁和諱語之中

誰能從長久的沉睡中喚醒光明

誰又能夠從黑暗的深淵中垂釣而起

一條撲躍飛騰的巨鯉

它即將越過龍門彷彿暗夜的

飲者已眩暈於長河的夜燈

四

裂隙延伸時光合攏

只留下廢墟在賀蘭山下

低吟或高歌於西北烈風的行者

側卧而聽的是那一尊佛

看看就是千年萬年

只有我打馬而過

五

多麼遼遠的空間都在一剎那縮小

一枚小小的芥殼容納我所有的想像

相對的僅是刀縫邊緣滾過的冤鬼

猶自嘮叨著歷史的暗雲密布

掩去真相掩去了肉體的坦誠

誰還握著刀柄喃喃自誇？

六

經卷和馬蹄帶不回失去的強悍

暴戾的血統終究深埋於塵埃

無跡可尋不僅僅是英雄百戰的屍骸

草原上滿天的霞霨

聚攏又漂散了無蹤跡

烈酒前燃起的篝火嗚然低吟

那一陣狂風拔起的烈烈火焰

伸向暗沉沉的賀蘭山之上無盡夜空

追述

是一種茫然 在雲端之外的風中懸停

不理會飛速消失的世界以新的方式出現

古老的記憶漫步在城市的街衢

被拆遷被填埋的僅是殘存的世界與空茫的廢墟

找不到的記憶又被重重地洇染散漫

站在雲邊山形依舊屋林依舊天空依舊

是那張望的人找不迴風中的追逐

有一道相似的光芒穿透一顆不同的心

有一陣寂寞的情懷陳述命運多舛的變遷

有一曲多變的歌掠過慌忙的世界不再相似

那乍暖還寒的天氣帶來的僅是一個傍晚的思念

湮沒在北方匆匆而來的紅色光霧

風中懸停世界卻不因之多情

風中懸停我已找不回追述的起點

風中懸停當初清晰的已經含混不清

法國批評家讓-保爾·古說：我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一種經驗，因為我要求每一部作品都深入地探討那一段時期對我來說事關生命的重要問題：是關生命，是指這個問題關注的是我們的存在，是我們對存在的所為，是我們能夠賦予存在以意義的方式。」，安奇的《野園集》是從尋夢到築夢，再到對於夢探討和認知，最終抵達夢境，由外在世界向內在世界逐漸滲透的探尋、追問方式，如大觀園與大觀園外的世界，形成一種相互觀照關係，野園和野園外在的世界皆因安奇關乎的事物凝聚排列，世界的無序、混亂、喧囂、誘惑、苦痛、吶喊、掙扎皆在安奇追問中得以重返有序的行列，「野園四重樂章」野園行者、野園山夢、野園寧靜、野園夢境共同構成安奇的野園世界，安奇彈出自我人生風景和豐富。如安奇在《野園集·跋》中寫到「風還是一如既往的掠過」，這些四重樂章中那些音符「這源於我與之相符的心境」，而恰恰是這些音符形成了安奇《野園集》中連續的標杆，上面刻著「生活事實的主要問題」，而安奇不停地向著「認同方向的追問」，在我們這個正在走向貧乏與困惑的時代，在這個有價值事物驟然減少的年代，卻能夠豐富著我們人生的意義。這是這個時代缺乏的品質，我們相信歷史必然有其公允，辨識那些屬於少數的心靈。

作者/安奇

編輯/moter

校對/茉莉

版權/版權作者所有，轉發僅用於學習。

出品/詩翼閱讀·讀詩欄目

人文丨思想丨詩性丨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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