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仇敵！特朗普和媒體為什麼懟個沒完？

特朗普正式上任不足兩個月已是頻頻陷入爭議，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3月11日、12日），白宮工作人員與媒體再度開撕：有媒體質疑特朗普上任7周以來已經打了9次高爾夫，另一方面，白宮工作人員發圖證明特朗普周末是在努力工作。

一直為特朗譜「擦屁股」的白宮發言人斯派塞，也是諸事不順。剛因戴反胸針被媒體炮轟，又在逛街時被一印裔女子逼問是否已經叛國，全程懟臉卻只能尷尬陪笑。

視頻來自《政商智庫》「現場」欄目

上班被媒體轟，下班被民眾懟，從斯派塞的遭遇也可見得，白宮與主流媒體之間的「暗戰」正酣。

報道特朗普負面——白宮回應「假新聞」——更多的負面報道……美國主流媒體與總統之間這場戰爭，周而復始。在給《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撰寫的這篇獨家文章中，居美二十餘年的程映虹教授，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和思考。

本篇為節選，全文是《政商智庫》付費內容。

特朗普不被媒體特別是美國主流媒體待見，看客已經不覺詫異。

在當選以後，他曾作出和主流媒體和解的姿態：走訪《紐約時報》。當然，特朗普口下一如既往地不饒人，而第二天，《紐約時報》也立即用大字標題表示絕不會妥協。此後，特朗普和主流媒體之間的矛盾，變成了沒有硝煙的戰爭：「非法投票」、俄國介入、總統就職典禮觀禮人數、總統家族成員參政、總統家族生意和總統權力之間的關係、阻止中東七國人入境的總統令、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弗林辭職、司法部長退出對俄國介入美國選舉的調查等等——最新的，還有特朗普對奧巴馬政府竊聽其電話的指控。

特朗普就任後和媒體的對立持續激化，責任究竟在誰？

3月3日，美國佛羅里達州，訪問當地的特朗普，被固定自己領帶的膠布搶了鏡頭 (視覺中國 圖 )

▌媒體：事關生死

我（作者程映虹，下同）認為媒體在這場衝突中處於主動進攻的一方，但這個主動性是由這場衝突的性質決定的。

特朗普勝選後，被認為執「自由世界」輿論之牛耳的美國主流媒體，因對選舉結果的估計完全失誤,在很多人那裡其可信度成為被否定甚至嘲諷的對象。「左媒」成了它們的標籤，「脫離民意」成了它們的本質，「片面報道」「故意抹黑」甚至成了它們的手段。

然而，這個批評似乎不比主流媒體誤判選舉結果的問題更小。這場選舉本來就是一場激烈的競爭，是美國選舉制度的特殊性決定了最後結果，而不是一方壓倒性的勝利和另一方雪崩般的失敗。特朗普當選，代表了一半美國選民的意志；主流媒體反映了另一半選民的好惡，在預測選舉結果上發生了誤差。

視主流媒體為完全脫離美國社會和無視多數選民的看法，等於是在大選後對輿情的第二次誤判。主流媒體在判斷選舉結果上輸了，並不意味著在政治立場尤其是道義觀念上錯了。輸贏和對錯不是一回事。

2月27日，特朗普在白宮會見非裔傳統就讀學校的領導。辛苦拍照的白宮顧問康韋，卻被批在辦公場合舉止太過隨意 (視覺中國 圖 )

主流媒體的問題是大多數從業者本來就不屬於特朗普陣營，個人的好惡非常明顯，在選舉報道中常常不但事實和評論不分，甚至有時違背事實層面的客觀公正，一意孤行要引導公眾，導致信用下降甚至在相當一部分受眾中完全喪失。

具體而言，主流媒體一是忽視了大量受經濟全球化、產業調整、移民政策影響，對形形色色政治正確性不滿的美國選民的利益，對社會信息的收集和反映集中在特定地域和社會階層；

二是不了解在傳統媒體上難以發聲的社會階層，特別是其長期被壓抑的對國家政治運作過程和傳統政治精英的不滿；

三是各大媒體競相追逐刺激性新聞，對特朗普政綱和他背後的政治勢力和觀念嗤之以鼻，甚至把特朗普漫畫化和小丑化，把他的追隨者視為群氓，缺乏認真對待——這一問題當前依然存在，激怒了很多支持特朗普具體政策的人；

四是對新興的社交媒體對輿情的影響估計不夠，自以為仍然獨掌話語權，是社會輿論唯一的發布和宣洩渠道。

公正對待每一個通過合法程序產生的候選人，這是民主國家媒體應該遵循的準則。如果說特朗普的崛起降低了美國民主制度的道德水準，那麼美國主流媒體對待他的方式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同樣的作用。

那麼，主流媒體為什麼如此不顧一切、幾乎一面倒地敵視特朗普？

媒體是基於美國社會主流價值觀完全拒絕特朗普作為美國總統的資格，並且不相信美國多數選民會把他們的票投給這樣一個人物。

從品德、氣質、經歷、知識水準、待人接物等各方面綜合衡量，特朗普是美國歷任總統中最差的。道德形象上，他對女性、少數族裔和其他弱勢群體歧視的態度有案可稽；他那靠經營和投機房地產致富的億萬富翁的排場和生活方式，可以被美國社會接受，但和美國總統的公共形象並不和諧。

3月10日，美國華盛頓，示威者將特朗普畫像踩在腳下 （視覺中國 圖）

在政治上，他競選期間的言論，有明顯的威權主義人格和民粹主義傾向，加上對美國政府的建制和傳統的公然藐視（被他用既得利益集團一言以蔽之），完全可以說這是一個給美國和世界的未來帶來巨大不確定性的人物。

所以，特朗普當選前，美國主流媒體對他的拒絕，在價值觀上完全是正確的，不能以成敗論英雄。反過來，我們可以設想，這樣一個人物如果受到主流媒體的力捧，那將是一個何等可怕可悲的社會？

當前美國主流媒體和特朗普之間的關係，已經從根本上就不同於和過去歷屆政府的關係。主流媒體和過去所有政府或親或疏的關係，都是美國民主體制內部的矛盾，是媒體爭取最大監督權和最大批評權的鬥爭；而現在和特朗普政府的矛盾，是捍衛監督權和批評權的鬥爭。用中國的政治語言來說，前者是多少的問題，後者是有無的問題。

▌特朗普：邊緣化主流媒體

特朗普集團當然也不是坐以待斃，在我看來，和媒體的這場戰爭中，他們有兩條戰線。第一條是佔據意識形態的制高點，先後提出了「虛假新聞」、「另類事實」、「媒體成了反對黨」和「人民公敵」四個層層遞進的重要概念。

特朗普和媒體之戰的第二條戰線，是佔據信息發布的實際陣地和傳播空間。第一是繼續通過他的推特向「美國人民」發出聲音，不但對正在發生的事件做出反應，而且實際上為自己獲得了政府正常運作以外的議程設定的權力。在歷史上，雖然富蘭克林·羅斯福首創了「爐邊談話」的方式，肯尼迪利用了電視，奧巴馬也用推特，但他們都不是用新興媒體與主流媒體作戰。他們的目的是爭取美國人民對自己施政的理解，而不是對他們進行政治動員。

第二，是通過將某些主流媒體排除出某些新聞發布會的場合，同時盡量安排支持自己的媒體，來限制主流媒體對自己的批評，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將它們邊緣化。

2月13日，特朗普長女伊萬卡，在推特上傳了這張自己與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及父親的合照，結果因坐在總統寶座上而被批 (視覺中國 圖)

總的來說，特朗普當選以來，至少從他和主流媒體不斷深化的敵意和急劇激化的矛盾來看，我認為是坐實了競選時美國學術界的擔憂和主流媒體的惡感。從一個更深遠的角度來說，這可能是特朗普背後的政治勢力（以班農和密勒和他們信奉的極端右翼的政治哲學為基礎），在美國甚至整個西方建立「新秩序」的努力的開端。

美國制度和政治文化，最終能否將特朗普這個異數馴服，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

本文作者為Vista政商智庫特約觀察員程映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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