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瘦弱老將，聽聞兒子被圍困，單人獨騎闖入萬人敵陣

「擲地劉郎玉斗，掛帆西子扁舟。千古風流今在此，萬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燕雀豈知鴻鵠，貂蟬元出兜鍪。卻笑盧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試手不？壽君雙玉甌。」這是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很有名的一闋《破陣子》。

在詞中，生平善用典故的辛棄疾提到了范增、范蠡、陳勝、周盤龍等六位歷史名人，其中的「貂蟬元出兜鍪」這一典故即出自周盤龍。

周盤龍生於東晉末年，是南朝劉宋、蕭齊時期的一員武將。劉宋時，周盤龍從戎，在數次平定叛賊中衝鋒陷陣，屢立戰功，不僅被官職得到升遷，還結識了時為劉宋大將的蕭道成，成為蕭道成麾下的一員心腹愛將。建元元年（479年）四月，蕭道成受禪稱帝，以齊代宋，建立南齊政權，周盤龍被晉封為右將軍。

周盤龍「膽氣過人，尤便弓馬」，沙場上「躬自斗戰，陷陣先登」，而他的身材並非魁梧雄壯，而是「形甚羸訥」，說他身材瘦弱，且不怎麼愛說話，但「臨軍勇果，諸將莫逮」（《南齊書·周盤龍傳》），打起仗來勇冠三軍。

因為戰功卓著，周盤龍得到了較好的爵位，先封晉安縣子，後進爵為侯。再猛的武將，也有垂老之時，永明七年(489年），周盤龍離開一線，收起大槊，入朝做官，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文官官銜。當時，齊武帝蕭賾在位。

文武官員裝束裝束不同，文官帽上附蟬為文，貂尾為飾；武將身披甲胄，頭戴兜鍪（頭盔）。戴了大半輩子兜鍪，如今一下子換了裝束，躋身文官行列，周盤龍還真有點不太適應。一天，蕭賾笑著對周盤龍說，「卿著貂蟬，何如兜鍪」（《南齊書·周盤龍傳》），說周愛卿先前頭戴兜鍪，如今換了貂蟬，感覺如何啊？顯然，這是一句戲語，目的是想讓入朝養老的周盤龍感激皇恩。

這一年，周盤龍七十五歲，但鏗鏘骨氣不減當年，於是昂首回答，「此貂蟬從兜鍪中出耳」（《南齊書·周盤龍傳》），說我這貂蟬可不是白來的，也不是皇帝您破格賞賜的，而是源於先前的兜鍪，是我一次次的戰功積累而來的，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一番話，搞得蕭賾啞口無言，後來成為一個著名典故。

周盤龍敢說這話，敢當面給皇帝沒臉，那可不是在吹牛，在倚老賣老，而是他身下有很厚的功勞簿。南北對峙的政治格局，北魏與南齊的軍事交鋒，錘鍊了周盤龍的底氣、骨氣、膽氣和硬氣，也讓他的非凡武藝名噪一時。

北魏自統一北方後，屢屢南下攻城略地，金帛、女子被他們搶去無數。沒辦法，北魏開國以來，文武官員皆無俸祿，文官靠貪腐，武將靠搶掠，戰爭是他們發財的主要途徑，難怪江淮以南的漢人稱其為虜，就是野蠻的強盜。

建元二年（480年），北魏寇略壽春，周盤龍率眾「殺傷數萬人，獲牛馬輜重」（《南齊書·周盤龍傳》）。這一戰，周盤龍等人水陸並擊，所向披靡，殺的魏軍丟盔卸甲，哭爹喊娘，啥也沒搶到，反倒吃了大苦頭，田間、河裡留下死屍無數。周盤龍一戰揚威，魏軍聽到他的名字，無不膽顫心驚。

打不過周盤龍，就想辦法避開。建元三年（481年），魏軍再次入寇，這次他們進攻的目標是角城。角城守將成買雖然勇猛，但人少力孤，周盤龍等人奉命率眾前往前線支援。魏軍兵分兩路，一路對付成買，一路對付周盤龍的兒子周奉叔。成買戰死後，兩支魏軍迅速集結，數萬人將周奉叔團團圍困。

虎父無犬子，周奉叔也是一員虎將。當時，周奉叔手下只有二百壯士，因為輕敵，陷入重圍，隨即拚死殺敵，希望能沖開一條血路。但是，魏軍人數太多了，周奉叔一時間難以突圍，外圍有人便跑去給周盤龍報信，說少將軍周奉叔有難，生死未卜。這個消息，讓周盤龍心急如焚。

此時，周盤龍正在吃飯，聞聽此訊，放下筷子，騎上戰馬，揮舞大槊，單人獨騎殺入魏軍陣營。對此，《南齊書·周盤龍傳》載，「盤龍方食，棄箸，馳馬奮槊，直奔虜陣」，一邊衝殺，一邊大喊周公來也。這是一場以一敵萬的戰鬥，周盤龍「沖東擊西，奔南突北，賊眾莫敢當」。趁此空隙，周奉叔得以突圍。

周奉叔突圍後，聽說父親周盤龍為了救己，仍被困在魏軍陣營。為了救父，周奉叔也顧不得帶人，單槍匹馬再次殺入敵陣，一場父親捨命救子，兒子拚死救父的感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在數萬人喊殺聲中奏響。「父子兩匹騎，縈攪數萬人，虜眾大敗」（《南齊書·周盤龍傳》），最終周盤龍父子雙雙得還。

這一年，周盤龍六十七歲。這是一場不可思議的戰鬥，一名「形甚羸訥」的老將，為了救兒子迸發了無堅不摧的小宇宙。周盤龍素有的威名，以及他置生死於度外的勇敢血性，從氣場上壓倒了魏軍，拯救了兒子，也成就了自己。「此貂蟬從兜鍪中出耳」，周盤龍這話不是白給的，難怪辛棄疾對他頂禮膜拜。（劉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