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兆輝庄文強《非凡任務》，給你看不到的「湄公河大案」另一面

（文/飛鳥冰河）

《湄公河行動》是2016年票房最好的國產警匪片，良好的市場表現一方面源於案件的真實背景，極大提升了故事的可看性；另一方面在於首次披露了中國大陸警方在「卧底」這個神秘話題上的作為。眾所周知，大陸警方在真實涉案事件中向來不承認有「卧底」，更別說是一樁跨境抓捕的真實案件。因此《湄公河行動》可以說是多年以來，警方對於「卧底」行為的首次官方表態，也是對那些隱身暗影中的英雄進行的無言表彰。

但由於「湄公河」真實案件的政治複雜性和敏感性，《湄公河行動》電影採取了全景式的描寫，對很多故事細節和人物形象都一筆隱去，角色內心戲份很少，整個電影對案件的偵破過程做了流程化描述，紀實性的描述成為最大看點。人物顯得很單薄，臉譜化，大反派就是個瘋子，我方偵察員是沉著機智勇猛的英雄，卧底是背著血仇含恨出境的壯漢。缺少內心刻畫和交鋒細節，文戲不足，成為「湄公河」最大的弱點。

同樣是越境緝毒辦案題材，同樣是大陸警方卧底辦案，《非凡任務》的故事設計基本等同於「湄公河」事件，但因為不明言取材真實案件，反而創作空間更大。毒販，警察的故事更詳盡深入，可以說演出了《湄公河行動》不為人知的那一面。也是麥兆輝、庄文強兩人在《無間道》之後最好的一次警匪片演出。值得一提的是，與《湄公河行動》一樣，本片的聯合出品方為公安部所屬的金盾影視文化中心，這意味著本片在內容細節的真實性和尺度上既有嚴格的審查，也有足夠的信息量保證。加上曾經鑄造《無間道》經典的麥庄二人，《非凡任務》能否超越《湄公河行動》，值得期待。

1.枷鎖下的舞蹈

在中國內地，涉案劇的創作一向很難。不僅僅由於內容審查，還在於故事中的犯罪手法、偵破手段都不能表現的太具體，否則會有示範作用，也會給現實中的辦案工作帶來破壞。但一個故事的精彩程度，又與這些專業細節息息相關，完全略過不提，會失去故事本身的嚴謹和精彩。因此在創作中經常會設計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細節，表現的既專業，又不具備真實操作性。比如涉毒題材中常見的「將毒品粉末擦在牙床上檢驗純度」手法，真實情況下完全無效，是電影杜撰的手段。

在《非凡任務》中，有很多情節手段還是真實還原了現實案件中的具體手法。例如影片開場攔截運毒車輛，警方採用了經典的三角站位，前後用警車卡位，警察從側面接近壓制毒販，搜查車輛。由於黃軒扮演的卧底警察極為熟悉這一流程，也利用自己的站位重疊，讓警方無法立即開火，打亂陣型搶過車輛硬撞開出路。而在金三角地區的制毒基地中，影片首次將「室內毒品種植園」這個不太常見的手段正面表現出來。這一手法是在隱蔽基地的全封閉室內，採用多層種植架，運用諸如無土栽培，滴灌，24小時人工照明等手段，培育罌粟等原料作物，可以有效躲避衛星偵察，人工搜查等手段。雖然成本很高，但培育期短，同樣能實現暴利。我父親當年在新疆緝毒時，不止一次查獲此類地下種植園。其實偵破手段也很簡單，這一手法由於採用人工照明，極為耗電，所以清查耗電大戶用電細則即可。也就是在三不管的金三角地帶，這一手段可以放開使用，在國內如今基本沒有可操作性。

此外，影片中還完整展現了吸毒者吸毒過量致死的完整畫面，從稀釋、注射、人體放鬆到開始抽搐，最終心臟停跳死亡，持續時間雖然不長，卻也是國產電影中少見的驚悚畫面。毒品的兇險危害一覽無遺，對於觀眾有極大的警示力量。

影片中的類似細節還有不少，但應該是出於保密的緣故，都是一閃而過，沒有做詳細表現，不像《門徒》那樣對制毒過程有具體描述。這些真實的細節雖然不顯眼，但在基礎上保證了整個故事的嚴謹合理，整個影片在專業細節上充滿質感。

2.重現「無間」

作為一代經典《無間道》的創作者，麥兆輝、庄文強兩人因此得以盛名，也為此所累，始終被籠罩在《無間道》的光芒下。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兩人自此之後嘗試多種類型題材，如《關雲長》、《竊聽風雲》等，有成有敗。《非凡任務》是兩人搭檔近年來首次再嘗試「卧底販毒」題材，如何「擺脫」《無間道》，並超越同類的《湄公河行動》，對他們兩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

從成片來看，《非凡任務》還是有不少《無間道》的身影在其中。比如警方有毒販買通的警官，導致卧底暴露，這種「敵我雙卧底」的模式與《無間道》如出一轍，只是腐敗警官的戲份非常少。再比如卧底向警方通報信息，採用的依舊是敲擊摩爾斯電碼的手法。最熟悉的一幕發生在影片的後半段，黃軒扮演的卧底被發覺，中彈後被一腳踹出窗口，砸在樓下的警車上，如果配上「再見，警察」的原聲，彷彿又看到黃秋生殞命的一幕重演。其他小細節上有很多也都似曾相識，例如用簡訊傳送情報的特寫畫面，黃軒在與隊長對話中提到「卧底已經三年了」。都時刻顯示著《無間道》的血脈。

不過，顯然麥庄二人並不想將《非凡任務》再拍成一個國產《無間道》，相似的故事下，兩人對於戲份安排做了非常大的調整。首先是淡化匪徒卧底的戲份，而是將衝突集中在警方與販毒集團的對立，黃軒、祖峰、邢佳棟三人對抗段奕宏、王耀慶、王硯輝，故事沒有那麼複雜。其次，相對於側重鬥智的《無間道》，《非凡任務》大大增強了動作戲的比重，開場沒多久就是一場緊張的追車衝撞戲，之後火車站毒品交易警方圍剿作戰，廢棄爛尾樓毒販圍堵黃軒近距離交火，片尾隊長帶著黃軒營救戰友殺出金三角，飛車，RPG火箭彈，AK47和M4，一個都沒少，彷彿杜琪峰作品。即便只看動作場面，也相當過癮，值回票價。

但麥庄終究是麥庄，《湄公河行動》被人詬病文戲不足，武戲火爆，他們當然不想重蹈這個覆轍。因此影片中對於卧底、毒販雙方的內心掙扎都做了深入發掘體現。卧底有卧底的心理陰影，毒販也有毒販的血淚歷史，大家都是背著人生包袱艱難前行的人，在毒品這個泥潭中掙扎。也因此段奕宏扮演的販毒集團頭目，雖然面目猙獰（被燒傷），言行囂張，下手狠辣，卻是全片中最飽滿的角色，讓人唏噓難忘。

需要指出的是，在國內的真實情況中，警方在販毒案件中的卧底人員，通常需要有家室，年紀比較大，一方面是年長警員的工作經驗豐富，善於應變；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卧底警員在任務中受到負面影響脫離任務，畢竟販毒的金錢收益太高，不是什麼人都能抵擋住那種誘惑。像電影中黃軒那種年輕警員卧底的案例極少。影片中為了豐滿這個細節，給黃軒加上了母親的私仇，算是給了他一顆定心丸，也讓他在案件中的自我掙扎顯得更充實有力。

3.香港導演，國產警匪

香港導演大規模北上內地拍片，這已經不是新聞。除了香港內地合拍作品，例如《美人魚》那種，如今更多香港導演選擇在內地落地執業，從資金到團隊，全面融入大陸。這些年香港導演在武俠片，驚悚片，動作片，歷史片等方面都有了不錯的作品，唯獨警匪片由於題材敏感，一直沒有進展。2016年林超賢執導的《湄公河行動》票房過十億，觀眾口碑也相當好，算是一個驚喜。不過同樣是香港導演執導的《我的戰爭》卻遭遇票房口碑雙失利，這說明即便是在題材上佔據了主旋律優勢，如果僅僅強調道德高尚，政治正確，忽視影片細節和角色刻畫，觀眾也不會輕易買賬。《無間道》之後多年沒有再碰警匪販毒題材，麥庄二人此次聯手再試《非凡任務》，在「湄公河」的基礎上加強文戲和人物刻畫。從成片看，警方的角色正氣凜然，勇於犧牲，機智勇敢，近乎沒有缺陷，這顯然是國產警匪片主旋律設置的沿襲。國產警察有國產警察的規則，這個枷鎖沒人能例外。但麥庄儘力在故事走向中暴露警察個人的性格弱點，設置重重考驗，用失誤和軟弱來突出正面人物的缺陷，於是警察不再僅僅是維護正義的英雄，也是有情義有愧疚的人。就這一點來說，《非凡任務》對於警察的塑造已經超越了以往的國產警匪片套路，有幾分當年香港電影黃金年代的味道。

4.致敬真實的無名英雄

最後提醒一點，影片結尾，有一個長達10秒的特寫是犧牲在境外的禁毒大隊長，一級警督，李建國的墓碑。這個角色有真實的人物基礎。包括片中失陷在境外數年才被營救回國的張海濤，也有相應的人物基礎。既然是金盾影視聯合出品，就不會憑空創造人物。因此，《非凡任務》的創作和上映，也是對這些不能公布姓名的英雄們一次無言的表彰。

他們的血淚和汗水，終究不會被我們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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