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復網友：奧數為何如此高熱？

撰文 | 葛顥（北京大學北京國際數學研究中心副教授）

葛雲保（退休土木工程師）

責編 | 李曉明

我們的書《奧數，我的孩子要不要學》（華東師範大學出版）出版發行不滿一個月，許多很有影響力的微信公眾號及微博都作了推薦，受到不少網友關注，在一些跟帖評論中，不乏一些批評的意見，有些甚至非常尖銳。

如果這些網友看完了我們的書，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看法。到目前為止，網上的推薦文章都偏重於該書的前三分之一，即什麼是奧數？學奧數有什麼用？我們在書中明確表示了我們對奧數本身的肯定。這本不應該有什麼爭議，可為什麼還會有許多網友提出批評呢？其實他們的批評所針對的並非奧數本身，而是奧數的「高熱」，所謂的「全民奧數」。

誰是「奧數熱」的推手？

這類的批評不是今日才有，伴隨著奧數熱的不斷升溫，這樣的批評也是越來越強烈，而這正是我們在這本書的後面要分析討論的，也是我們寫這本書的主要目的。我們很欣賞奧數，但是我們很不贊成如今這樣的「全民奧數」，幾乎所有的小學生都去攻克奧數難題，這個現象是不正常的。就如同一種很有營養的食物，如果你不根據需要、不根據消化能力去吃，而是每天都大量地吃，那肯定就適得其反了。

在此，我們簡要地介紹一下該書後面三分之二的內容，也算是對部分網友評論的簡要回復。

本書第四章的標題就直指問題的核心：誰是奧數熱的推手。

城市裡的小學生、初中生大規模地學習「奧數」，是當今中國一大特色，被稱之為「全民奧數」。每到節假日，家長們紛紛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各種奧數培訓班上課，雖然許多參加學習的學生怨聲載道，他們的家長叫苦不迭，儘管專家學者反對，媒體聲討，可是「奧數」班依舊在全國遍地開花，紅紅火火。

奧數為何這麼熱呢？書中列舉了幾個流行的觀點，並逐一進行了分析：是經濟利益驅動了奧數熱嗎？是奧賽推高了奧數熱嗎？學校是奧數推手嗎？是教育資源稀缺和不平衡造成「奧數熱」嗎？通過分析，我們看到，有的觀點根本就站不住腳，有的則似是而非，還有的雖說沒錯但沒有觸及根本。

只要深入思考一下就不難發現，家長是奧數市場的最終買家，沒有家長的需求，奧數市場將不復存在。

但是，讓家長自己為奧數熱承擔責任，估計絕大多數家長不能接受。家長們為了孩子學奧數，投入了金錢，投入了精力，甚至付出了孩子的快樂與健康，這絕不是他們心甘情願的。所以，每當有記者去詢問家長是不是願意逼迫自己的孩子去學奧數，大多數家長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可是如果我們改變一下話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你可以隨便問一位家長：「你願意讓你的孩子上個好學校嗎？」毫無疑問，幾乎所有的家長都會表示願意，不但願意，而且是必須！上一個好的小學，上一個好的初中，上一個好的高中，最後上一個好的大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這是絕大多數家長為自己的孩子設計的人生軌跡。

為什麼一定要上一個好學校呢？上一個普通學校又會怎麼樣？是什麼力量在「逼迫」家長非得讓孩子去上名牌學校呢？本書在第五章「家長的心愿」中，做了客觀理性的分析。

簡單地說，社會貧富差距的加大，社會低層向上層流動的通道變窄，而社會中層向底層跌落的可能性加大，使得家長們對自己孩子的前途充滿擔憂。

只要做個簡單的社會調查就會了解到，對於絕大多數的家長來說，他們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有一份較好的工作，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衣食無憂，過著快樂的、有尊嚴的生活。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高吧？如果達不到這個要求，那麼家長肯定是難以接受的。絕大多數家長未必「望子成龍」，但絕對不能「養子成蟲」。「不能落後！」「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成了家長內心的呼喚，當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唯恐落後的時候，引發的是整個群體的狂奔。

競爭的激烈程度取決於競爭的後果，勝負的後果越重大，競爭就越激烈！學生的競爭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學生競爭的後果，在近期，大概也就是面子上的小事，但在遠期就有可能是一輩子的大事。就總體來說，一流大學的畢業生在找工作以及薪酬上面，要比二流大學的畢業生好，二流的比三流的好。文憑越低，找工作越難，薪酬越低。而那些薪酬低的工作，往往更辛苦、更不穩定，在世俗的眼光里，所謂的社會地位也就很低。

對家長來說，還有比孩子的前途更重大的事嗎？學校要儘可能的好，文憑要儘可能的高，在長遠的前途面前，面對人生的獨木橋，需要使出渾身解數去競爭，暫時的快樂與健康都可以讓開一步。

學校為何看重奧數成績？

隨後，本書的第六章討論了「評價體系」。僅僅是激烈的競爭，還不足以解釋奧數為什麼這麼熱，因為學生踏上社會以後，必然是綜合素質的競爭，那麼在學生時代，學生之間的競爭也應該是全方位的綜合素質的競爭，但我們看到的卻是「唯分數論優劣」，其中尤以奧數成績為代表。為什麼呢？是誰打造了「唯分數」的評價體系呢？

沒有人刻意打造「唯分數論」的評價體系，找不到這樣的人，這是傳統與現實相結合的結果，是社會各種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儘管這樣的評價體系廣受批評，政府教育主管部門也一次又一次地想打破「唯分數論」的評價體系，想通過教育、呼籲及行政的力量搭建一個「綜合素質」的評價體系，可惜始終搭建不起來。原因很複雜，但又很簡單，那就是：在我們這兒，要想客觀公正地評價一個學生的綜合素質，太難！干擾的因素太多！相信大多數人對此都會有自己的認識。所以我們暫時只能在分數面前人人平等，學生之間比拼的就是考試成績。

奧數題目比較難，比較靈活，所以奧數成績特別能反映一個學生的理解能力、分析能力、學習興趣、學習態度、鑽研精神、心理承受力等素質，這已為多年的實踐所證實。奧數只適合少數學有餘力對數學很有興趣的學生去鑽研，所以奧數成績優秀的學生肯定是非常聰明的。我們看到，幾乎所有的重點學校在考核新生的時候都特別看重奧數成績，如果只允許考核一個科目，那麼學校首選的就是奧數。

學校之所以要挑選奧數成績優秀的學生，就是沖著這類孩子的學習態度、學習能力，沖著這些孩子的「聰明勁」去的，學校要的就是那5%的特別有天分的學生。奧數的尖子生進校以後，經過三年的學習，絕大多數能在畢業的時候以出色的成績為學校爭光，他們就是重點學校非常重視的優秀生源。

你的孩子想進好學校嗎？那就得去學奧數。所有的家長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進好學校，於是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去學奧數了。你想呀，這奧數能不熱嗎？

到底該不該學奧數？

過於激烈的競爭帶來了諸多嚴重的問題，在本書的第七章中，我們對一些主要的問題進行了梳理：

沉重的學業負擔；

瘋狂的擇校；

愈演愈烈的生源大戰；

無法均衡的教育資源；

不斷前移的起跑線；

難以推行的素質教育；

撼不動的高考制度；

「跟不上趟」的貧家子女；

被突破的道德底線。

這些問題很早以前就存在，理應加以改善，但過度的競爭使得這些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還會繼續愈演愈烈嗎？不太好預測，但要說這些個問題會很快緩解，估計很難，至少短時間內還看不到緩解的可能。

競爭幾乎白熱化，整個社會已經越來越難以容忍這樣繼續發展下去，教育改革的呼聲越來越強烈。可是，通過分析我們看到，教育的很多問題並不僅僅在教育本身，而很多是在教育之外，教育之外的大背景沒有改變，教育改革很難取得實質性進展。

書的最後，我們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我的孩子要不要學？」

一些網友在跟帖評論中顯得很不耐煩，他們只需要一個最終答案：到底該不該學？這些朋友沒有弄明白，知識有深有淺、有難有易，孩子的特點也是千差萬別，我們怎麼可能給所有的家長一個統一的終結的答案呢？更重要的是，如今家長和孩子面對的已經不僅僅是一門學科，一種知識，一項技巧。他們面對的還是一種形勢：激烈競爭、全民奧數的形勢，是取是舍，能不費心掂量嗎？我們所要告訴家長的是：你應該了解奧數的來龍去脈，認清中國的教育環境，那麼，當你面對「我的孩子要不要學」的問題時，就會明智一點，理性一點，至少當你不得不「隨大流」時，也是一個清醒的跟隨者，不至於被潮流裹挾得暈頭轉向，迷失了自己。這就是我們這本書的價值所在。

衷心的希望我們的孩子都能夠快樂地學習，幸福地成長！

製版編輯：李赫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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