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恥最後」是為了擺脫「最後」｜博古鑒今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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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向尚瞰 讀史（dushi818）專欄作家

《韓非子》說賽馬的妙法，在於：「不為最先，不恥最後」。這第一句話外行人看起來都懂，因為，一開賽，便拚命賓士，則馬力易竭，不如先悠著點，讓馬養精蓄銳，到該加勁的時候再加勁，以利全程的奪冠；可不恥最後，許多人卻理解不了，競技嘛，誰還不想拔個頭籌？怎麼能不以落在最後為恥？

對於不恥最後的道理，我是隨著年齡的漸長，慢慢弄懂的。

年輕時讀過魯迅先生的一篇文章，文中對中國人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的劣根性進行了深刻的批評。最後魯迅先生髮表他的感慨：多有「不恥最後」的人的民族，無論什麼事，怕總不會一下子就「土崩瓦解」的，我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的脊樑。受魯迅先生的啟發，對那些進行韌性戰鬥的失敗英雄，從這開始，我也知道給予敬意了。

在2000年悉尼奧運會女子游泳比賽中，在電視頻道上，我同現場的觀眾一樣，為一位來自非洲的游泳選手，在遠遠落後所有泳道的競技者的情況下，堅持游完了全程的精神所感動。她這種重在參與，「不恥最後」的表現，是對「金牌至上」的功利思想的有力批評.。她的韌性戰鬥，不怕失敗的精神，更是讓人們對她油然而生一種深深的敬意。

後來，瑞典乒壇老將瓦爾德內爾的一席話，又讓我對「不恥最後」這句話有了新的理解。瓦爾德內爾在多次比賽中，都輸給了中國「乒乓軍團」，只在一次世界錦標賽雙打中淘汰了孔令輝與王浩，對此他並沒有洋洋得意，反而說出了這麼一段話：「對於中國乒乓運動員來說，拿不到冠軍就意味著失敗。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比他們放鬆，因為我不怕輸，我是來參加比賽的，但更是來享受乒乓的快樂的。」原來，他的參加比賽希望奪冠固然是題中應有之義，但更為重要的是來「享受乒乓的快樂的」，能奪冠固然可喜，失敗了也沒什麼大不得了。

有瓦爾德內爾這種參賽心態，就不會背上功利的思想包袱，比賽中能夠心態放鬆，也能夠更好地發揮競技水平。就是失敗了，他還可以再來；即使落到了「最後」，他同樣可以再來；只要能堅持韌性的戰鬥，最終還是能奪得勝利的。如果背著志在必得桂冠的思想包袱參加比賽，一旦失利，就很容易浮躁，也很難發揮競技水平，有時還倒因急功近利，使本應到手的獎牌失之交臂。

競技中，可恥的應該是那些中途放棄的「逃兵」，而不是這些「不恥最後」跑完全程的選手。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喪失比賽的勇氣和信念。他們的「不恥最後」，並非甘心恥辱，而是他們在堅持韌性的戰鬥，堅持不做「逃兵」。能夠堅持韌性戰鬥的人，永遠不會成為生活的弱者，我們送給他們的應該是同樣的掌聲，而不是冷淡，更不是恥笑。

更重要的是，「不為最先」，是為了爭取「最先」；「不恥最後」，是為了擺脫「最後」。那些「不恥最後」能跑完全程的人，如果能持之以恆地跑下去，不僅能夠擺脫「最後」，說不定最終的勝利，最終的榮譽就屬於他。那些只知給勝利者以鮮花和掌聲，而對失敗者只會投以冷漠的眼光和不禮貌的噓聲的運動員和看客，是不配出現在奧運賽場和看台上的。

這裡雖通篇說的是競技的道理，其實，比照一下人生，比照一下我們的工作，我們的學習，道理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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