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為配角的女人：與皇帝一起君臨天下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郭利

事先毫無預兆，高大森嚴的宮門在傍晚時分忽然洞開，隨即一匹高頭大馬飛馳而出。守門衛士猝不及防，剛要阻攔，卻發現馬上的騎手不是別人，而是皇帝陛下。就在他們遲疑猶豫間，皇帝的坐騎已經走遠，清醒過來的衛士們趕緊一邊追趕保護，一邊層層上報。

單騎而出的大隋皇帝楊堅真是無比鬱悶啊。

想想自己對皇后已經是無比珍愛了，多少年來都對之情深意重。就算當了至高無上的皇帝，六宮也是形同虛設，人人都知道皇帝只獨寵皇后一人。昨天自己只不過偶然看到後宮中一個美女，一時心動出了一次軌，根本也沒有當回事。萬萬沒想到，今天上朝回來，昨夜巧笑倩兮的美女已然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這真是讓做皇帝的楊堅威嚴掃地，讓做男人的楊堅情何以堪啊！可是，能跟皇后翻臉嗎？多年夫妻讓楊堅又實在不忍心，鬱悶無處發泄，他只能打馬揚鞭，憤然出走。

皇帝出走，這還了得？兩位重量級的大臣高熲和楊素得報趕忙追來，在城郊野外，他們扣馬苦諫，懇請楊堅起駕回宮。楊堅情不自禁對兩個大臣吐露心聲：我貴為皇帝，卻沒有一點自由，這皇帝做得也實在無趣。高熲說，陛下雄才大略，正是大展宏圖之時，怎麼能為了一個女人就放棄天下呢？高熲和楊素一起勸啊勸，終於將楊堅勸回了皇宮。這時已經是深夜了，獨孤皇后正在宮中秉燭等待，她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對丈夫流淚請罪。畢竟是多年恩愛夫妻，彼此曾經患難榮辱與共，看到愛妻服軟，楊堅只能長嘆一聲，與妻子和好如初。

這個逼得皇帝離家出走的皇后獨孤伽羅是什麼樣的女子，怎麼就有這樣的膽量和底氣？

獨孤伽羅出生在南北朝時代北周貴族之家，她的父親獨孤信是北周名將，伽羅是最小的女兒，從小備受寵愛。14歲時，她嫁給了17歲的楊堅。他們情投意合，感情無比深厚。楊堅曾經發誓：誓無異生之子！意即絕不會跟別的女人生孩子。

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最血腥的時代，政權頻繁更迭，流血衝突不斷。昨天還是帝王將相，今天就可能成為階下囚刀下鬼。獨孤伽羅與楊堅結婚不久，父親獨孤信在權力角逐中落敗，被逼自殺，獨孤家族沒落。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楊堅與伽羅的感情，他們依舊互相鼓勵，情比金堅。

後來周武帝即位，楊堅因為屢立戰功，逐漸得到信任，他和伽羅的長女楊麗華被周武帝選中成為太子妃，太子宇文贇即位後，楊麗華又成為皇后。然而這個宇文贇性格暴躁、喜怒無常，對楊皇后並不怎麼好。一次兩人發生衝突，宇文贇大怒，逼楊麗華自盡。皇后若是自盡，家族豈能保全？關鍵時刻，獨孤伽羅獨闖皇宮，向宇文贇苦苦懇求，磕頭都磕出血來。看著一向高傲的丈母娘這麼卑微屈膝，宇文贇的自尊心得到滿足，於是收回了命令。勇敢的伽羅保住了女兒的皇后之位，也拯救了整個家族，楊堅對妻子無比欽佩敬愛。

宇文贇只當了兩年皇帝就病死了，他年僅7歲的兒子即位。在皇后楊麗華參與下，楊堅成為輔政大臣。楊堅很快控制了朝政，但是繼續以權臣身份主政還是直接篡位，楊堅無比猶豫。關鍵時刻，獨孤伽羅幫助楊堅下了決心，她說：「大事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勉之！」已經騎虎難下，不如放手一搏吧。在妻子的鼓勵下，楊堅建立隋朝，成為歷史上用時最短的篡位權臣。

楊堅登基後，依舊對獨孤伽羅言聽計從。楊堅共有五子五女，全都是皇后獨孤伽羅所生。獨孤皇后在世之時，楊堅除了那次出軌之外，並沒有納一個嬪妃。

獨孤伽羅不僅深愛楊堅，更深謀遠慮、有膽有識，給了楊堅最有力的輔佐，終生對楊堅、對朝政保持了強烈影響力。她與楊堅同起同居，一起臨朝，在宮中並稱「二聖」。楊堅在前閣處理朝政，伽羅就在後面聆聽守候，遇到楊堅處理不當，伽羅會派人去提醒皇帝，甚至會提出自己的意見。等到楊堅下朝時，兩人再並肩回宮，史書中說他們「同反燕寢，相顧欣然」，其恩愛之情讓史官都羨慕不已。

獨孤伽羅心地善良，對百姓也無比仁愛。聽到大理寺處決囚犯，都會流淚悲傷。然而，她對愛情的信仰卻是堅決而不可動搖的，所以才會對楊堅的出軌絕不容忍，對出軌對象痛下殺手。

獨孤伽羅出身鮮卑族，相比漢族的文化傳統，鮮卑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有更高的地位。與楊堅的夫妻恩愛，讓她更堅信只有一夫一妻才是人間樂事，只愛妻子的男人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所以她對那些負心薄倖的男人深惡痛絕，「見朝士及諸王有妾孕者，必勸上斥之」。大臣高熲本是獨孤皇后父親獨孤信的朋友，後來又是楊堅開國的左膀右臂，一直關係很好。那次楊堅與獨孤皇后鬧矛盾離家出走時，高熲曾勸楊堅「豈可為一婦人而失天下」。伽羅認為高熲看輕自己，十分生氣。後來高熲夫人死後，他的姬妾居然又生了兒子，這觸怒了伽羅心中最後的底線。從此她對高熲不斷加以排斥，終於讓楊堅將他罷官為民。

獨孤伽羅不僅對每個納妾的王公大臣都看不順眼，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例外。她的長子、皇太子楊勇並不喜歡妻子元氏，寵愛妾雲氏，獨孤伽羅深為不滿。不久元氏暴病去世，正好雲氏生子，伽羅更是反感長子，她不斷勸說楊堅，終於廢了太子。二兒子楊廣深知母親的好惡，於是摒絕妾媵，與妻子蕭氏夫妻情深，讓獨孤伽羅彷彿看到了楊堅與自己的當年，於是力主將楊廣立為太子。

當然，後來的歷史證明，她以夫妻情深為理由選出的皇帝楊廣最終葬送了隋王朝，甚至連夫妻情深都是偽裝的。在那個男權至上的時代，楊堅與她本人的成功案例並不具有普遍性。楊廣本來也是極優秀的，當初隋朝滅南朝、統一中國就是他統帥的。「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楊勇當上皇帝就一定合格嗎？歷史不能假設，誰也不能信口開河。

既要操心朝政大事，又要親自抓身邊男人的作風問題，獨孤皇后實在辛苦。公元602年，59歲的獨孤伽羅辭世，隋文帝楊堅萬分悲痛，為皇后上謚號為「文獻皇后」，並且親自送葬，給予了極高的規格和禮遇。

強勢的皇后走了，再也沒人管皇帝的後宮了，楊堅立刻有了宣華夫人和容華夫人兩個來自江南的寵妃。然而這些美女固然年輕漂亮溫柔可人，卻實在不如伽羅親切睿智，不如伽羅美好動人，原來伽羅的愛情早已融入自己的血脈，他們不能須臾分開。楊堅不斷地思念妻子，不斷地懷想與伽羅的恩愛往事，兩年後就病逝了。

無論是作為普通女人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后，獨孤伽羅的一生，都活得恣意張揚，既有皇帝丈夫的深愛，又有母儀天下的尊榮。她不僅在危難時陪著丈夫一起走過隱忍壓抑的歲月，更在成功後與丈夫一起指點江山、君臨天下。尤其是，在那個男女不平等的時代，她堅守愛情信仰愛情、決不妥協的獨特氣質，穿越蒼茫歷史的風煙和浩瀚的史書卷帙，始終熠熠生輝，讓我們後輩女子無比感動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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