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阿里假貨盛行，美國小企業主維權難

美國的一些小型企業控告中國最大的電子商務公司阿里巴巴在其平台上銷售假冒商品。讓我們走進位於美國亞利桑那州州府菲尼克斯的傢具廠，來看看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菲尼克斯市有著鳳凰城的美稱，就在市中心一處傢具廠內的一張桌子旁，坐著一位名叫格雷格·漢克森的人，他同地球另一端的一家中國公司，阿里巴巴，開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圖註：塞姆和格雷格·漢克森）

漢克森先生和他的夫人塞姆從事著設計生產復古傢具的產業，他們的品牌名叫Vintage Industrial。漢克森公司初始階段有25位員工，他們在菲尼克斯市區工廠內製造各種各樣的傢具，其中大部分是手工的。

即便如此，漢克森的公司還是受到假貨的衝擊。這些假貨仿造漢克森公司的產品並低價兜售，而這些行為就發生在中國最大的電子商務公司阿里巴巴運行的互聯網平台上。在阿里巴巴旗下的多家網上平台上，漢克森可以找到上百款涉嫌抄襲其傢具設計的商品，這些平台其中就包括淘寶網，淘寶網是一個免費開放的購物平台，在這個平台產品種類豐富既有T恤衫還賣家電。

就在最近的一天，漢克森先生上網搜尋那些仿造品。有幾家淘寶商店在銷售他們公司設計的桌子的仿造品，其中就包括一款A形桌腿的桌子及一款底部為螺旋狀桌邊為玻璃的桌子。除此之外，幾款陳列櫃和一款金屬儲物櫃也被仿造並銷售。

「這樣的仿造品太多太多了，」今年45歲的漢克森說道。「想像一下，這些仿造品就像70英畝農場中的雜草一樣多！」

馬雲，阿里巴巴創始人，曾承諾將利用電子商務來提高中小企業在國際貿易中的競爭力。馬雲，這位非常有錢的中國商人，向特朗普承諾，通過為像漢克森這樣的中小企業與日益富裕的中國消費者搭建一個互通的平台，能夠為美國創造一百萬個就業崗位。

但漢克森想知道為什麼阿里巴巴在打假方面不採取更多行動。因為假貨的盛行對他這種小型企業造成巨大損失，而馬雲卻在的演講中分明提到要幫助中小型企業。

馬雲的所作所為就是「讓自己看起來能夠令人信任」，漢克森說道。但馬雲的公司同時還銷售著仿造產品，漢克森補充道。

阿里巴巴是一家估值有2600億美元的公司，在其銷售平台上有著億萬消費者。數百萬商家入駐這個大平台，商品種類小到零食玩具數據線，同時還有眾多全球品牌湧入其高端銷售平台天貓。在中國，阿里巴巴對有前景的科技初創企業具有巨大的影響作用，同時還經營著在線移動支付系統，這一切都令矽谷分外眼紅。雲計算業務的崛起與大數據處理水平的提高促使阿里巴巴規模更加巨大。

這使得許多或大或小的企業都好奇這麼強大的阿里巴巴為何在互聯網打假方面的表現如此艱難。此前有很多人指出阿里巴巴舉報仿造品的在線系統程序冗雜且容易卡頓。為了迎戰世界上最大的科技公司之一的阿里巴巴，漢克森也是費了很大力，他花大把時間使用iMac利用每月付費74美元的圖片搜索軟體來收集證據，有時一天進行12個小時。

如果漢克森不投入如此巨大的精力，那麼這一大批廉價複製品將對他的企業產生極大地損害。入駐阿里巴巴的網上商店有時還向海外銷售商品，而仿造品的價格比漢克森公司商品的價格要便宜得多，舉個例子，之前提到的那款A形腿桌子的正品售價為5259美元，而仿造品只需24美元！

「如果這種情況失去控制，也就意味著人們將用不著花多少錢就能買到我們的商品，」漢克森說。「這對我們將是毀滅性的，同時這顯然是不公平的。」

打假

長期以來，阿里巴巴就因其平台上充斥著大量假貨而備受指責，並且正是因為這個平台的巨大而使得這個問題越來越顯現在公眾面前。

隨著產業集團對阿里巴巴投訴的增加，美國貿易代表署的辦公室在去年就因假冒商品問題將淘寶列入惡名市場名單（notorious markets），而在四年之前，淘寶就因假貨上過這個名單。兩年前，擁有古馳和伊夫聖洛朗品牌的開雲集團就因阿里巴巴網購平台上的假貨問題起訴過阿里巴巴。現在在紐約聯邦法院進行辯論的阿里巴巴聲稱這項指控毫無根據。

在一份去年10月呈報給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的報告中，阿里巴巴還吹噓著他們用來搜尋並清理平台假貨的技術和資源是多麼先進。這家公司聲稱他們的系統擁有每天掃描1000萬件產品的強大性能。結果，阿里巴巴稱他們主動下架了3.8億件涉嫌造假的產品，這是一年內下架的數量。

（圖註：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承諾通過電子商務提高中小企業在全球市場的競爭所佔份額。）

「很少有公司（事實上據我們所知沒有一家公司）採取阿里巴巴所採取的發展步驟及具體計劃，當然也沒有一家公司根據自己的規模把相應措施落實到位，」阿里巴巴對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這樣說道。

阿里巴巴還認為許多公司對他們的投訴是不公平的。中國經濟中假冒商品和盜版現象非常普遍。作為一個商人而非生產者，馬雲和他的團隊無法阻止他人生產假冒產品。

此外，阿里巴巴暗示自己已經成為一隻替罪羊。在去年12月的一份聲明中，阿里巴巴對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抗議稱：「這使我們不禁產生疑問，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的決定究竟是基於客觀事實還是迫於當前的政治環境？」

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和業界專家認為在解決假貨這一問題上阿里巴巴能夠並且應該採取更多的實際舉措。

「他們是一家領先的科技公司，」 美國服裝鞋類協會執行副總裁斯蒂芬·拉馬爾表示許多品牌都會受到假貨困擾。「我們希望可以利用技術來制定解決方案並確保這些方案適用於每一位消費者。」

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的惡名市場報告指出中小型企業在處理與淘寶網有關的假貨問題時將面臨額外的挑戰。報告稱，規模較小的公司在敦促阿里巴巴簡化程序下架假貨方面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小公司經常遇到官僚主義，大公司得到的回應較快，小公司就得等很長時間。報告還顯示阿里巴巴的申報系統存在一些問題，其中就包括一直彈出錯誤信息提示來拖延提交。

對小企業來說，在阿里巴巴平台上打擊假貨「會變的成本很高，佔用了你你大量時間，而這些時間你原本可以用來優化銷售、拓展市場以及進行經營方面的創造性嘗試，這的確令人沮喪，」拉馬爾說道。

一名阿里巴巴發言人稱「小型企業沒有受到關注」的這種說法是錯誤的。他還表示如果小企業提交的意見可靠且具有可行性那麼一樣可以得到高效迅速的回應。這名發言人還表示下架涉嫌仿造的商品的處理過程不斷完善，還處理了一些欺詐性索賠的問題。

（圖註：段鵬，一名中國學生，在阿里巴巴平台上運行一家網上商店。此時他就在位於中國義烏市的義烏工商學院內邊吃午飯邊回答顧客的問題。）

「我們可以優化我們的系統使其更加高效、更加人性化，」發言人稱，「我們每天都在為完善系統而不懈努力。」

那些受害的個體

現年38歲的米歇爾·斯坦特是美國喬治亞洲蘇瓦尼市的一位珠寶設計師，在她2012年去中國東部城市義烏旅行並採購原材料時發現了抄襲其設計的偽造產品。在回家途中，米歇爾在阿里巴巴網站上發現有許多網店銷售著自己設計的商品的仿造品。

一開始她嘗試直接和店家聯繫，要求他們下架違規商品。有些下架了，但有些仍在銷售。然後明星多次向阿里巴巴投訴，要求相關網店將違規商品下架。雖然都辦到了，但米歇爾很快就意識到，仿造問題規模之大、申訴材料需要之多對她來說太難處理了，尤其是對於一項個人業務來說。

「想要完成所有舉報幾乎是不可能的，」她說。「因為仿造品太多了！」

令人沮喪的是，米歇爾說她已經有將近一年不打首飾了。「如果有人抄襲了我的設計並進行量產，那麼對我來說和他們競爭就太難了，」她這樣說道。當她在2013年重新設計首飾，她決定只從美國供應商那裡採購相關組件。這麼做是希望使造假者更難複製她設計生產的商品。

現在米歇爾幾乎很少上阿里巴巴網，因為她擔心又發現抄襲其設計的偽造品。在3月份的一天，她只不過快速瀏覽了一下阿里巴巴網站就發現一件仿造品——她設計的垂飾。米歇爾將此事反饋給阿里巴巴。仿品在平台上不見了，但米歇爾說她仍然沒有時間去搜尋並舉報那些假貨。

「你正在失去金錢失去效益，」米歇爾對自己說道，「因為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效益。」

記者希望阿里巴巴對米歇爾的情況的做出評論，但阿里巴巴對此沒有回應。

在洛杉磯，卡勒·朗坦白講就如何解決造假問題沒有任何頭緒。這位46歲的服裝生產線Reignland Concept的創始人設計、縫製並銷售她的童裝商品並與2015年在網上銷售。直到如今，在一位助手的幫助下每月可以自產自銷200件衣服。

去年，她的一位朋友告訴她說她的設計品在一家澳大利亞的商店出售。困惑的卡勒聯繫到該商店經營者，該經營者告訴卡勒說這些衣服是在阿里巴巴進的貨，並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這些衣服設計是源於Reignland。卡勒去阿里巴巴網站上一看嚇了一跳，他發現了自己兒子的照片，這張照片原本是他兒子作為模特出現在宣傳材料當中，但現在卻幫著那些店主叫賣假貨了！

漢克森展示抄襲自己設計的的在網上公開銷售的山寨版傢具。

卡勒不知道她可以要求阿里巴巴將那些仿冒品下架。他直接聯繫了一些網店，有些網店將這些商品下架。卡勒指責正是阿里巴巴平台上仿冒品的傳播使得她原本一款賣的很好的兒童長褲銷量銳減。

「幾個月前，我每周賣30件衣服，」開勒說。「而現在，每月只能賣出5件！」

帷幕之後

在設計生產傢具之前，漢克森在他父親的金融企業從事IT服務搭建網站的工作。

在2009年的一天，漢克森的妻子想要一張新的露天桌，漢克森把桌腿桌面用鎚子組裝起來然後在一個網站上貼了張照片，就這樣，Vintage品牌就此產生了。他開始製作更多的桌子並把它們發布在網上。「我享受著這項工作，我只是想製作一張更好的桌子，」漢克森說。「就像一個瘋狂的藝術家！」

今天，Vintage工廠到處都是電焊聲、鋸木聲和敲擊聲。這裡也開始了現在自動化——最近剛買了一台數控剛鋼材切割機——但更多的工作是由經過特殊訓練的員工完成的。這些員工掌握著木工或金屬加工的技術。

雖然他的業務量增長迅速，但偽造品竊取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一部分收益，漢克森對此也沒辦法。

在2014年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存在，當時他看到Facebook上一則廣告中含有一張他設計的A型腿的桌子。他聯繫到賣方，賣方說是從別處買的。懷著既好奇又擔心的複雜心情，漢克森開始用谷歌搜索他的設計品的圖片並且發現網上隨處可見。

「你發現了一張圖片，看看圖片來源，是阿里巴巴網站，然後就發現許多圖片來源都是阿里巴巴，」他說。「數不勝數！」

許多商店從漢克森開的網站上下載傢具的圖片用來宣傳自己的商品。有一張漢克森家人和一張小桌子的合影的照片在淘寶相關搜索後隨處可見，這張照片實際上是掛在漢克森家中牆上的！

（圖註：菲尼克斯Vintage Industrial公司的一些加工工具。這裡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技術熟練的工人完成的，這些工人掌握著木工或金屬加工技術。）

一些淘寶賣家承認他們抄襲了漢克森的設計。廖曉婷，是上海傑工藝術品有限公司的一名客服人員，說道自己公司的設計師把漢克森設計的產品做「參考」來製作出自己的傢具，兩者會有一些差異，主要是製作材料的不同。

黃格青，一家名叫創造性鐵藝工廠（Creative Iron Factory）的淘寶網店店主，也說他仿造了漢克森的設計。這些仿造品在中國福建省生產製造，同樣會利用漢克森拍的傢具照片來進行推廣。黃格青說他第一次發現Vintage的設計品是在其他淘寶網店中看到的，然後才找到Vintage的源頭！

黃先生估計有100家商店在銷售漢克森傢具的仿冒品。「他設計的款式在中國很受歡迎，」黃說道。「我們的仿造水平也很高，能把仿冒品做的很像正品！」

漢克森說他不不知道在中國之外類似的假貨存在多少。淘寶上存在很多這種仿冒品，銷售對象首先是中國的消費者。在全球矚目的阿里巴巴網站上漢克森也看到過這種假貨。

有一家位於印度名叫拉哈拉尼手工藝術品的傢具製造商，指出他們在阿里巴巴網站在售的兩件傢具仿造了漢克森的設計。「設計源於漢克森，但我們公司也有同樣的設計品進行生產製造，」博比·術哈拉回答紐約時報質疑時如是說。

漢克森嘗試直接聯繫賣家並要求刪除相關照片。大部分都照做了。當阿里巴巴管理人員將他舉報的照片全部移除時他也備受激勵，這是維權鬥爭取得的成就，但隨後就遇到困難。去年阿里巴巴接受舉報涉嫌假冒產品的網站停止了工作。他一再嘗試提交舉報文件，甚至使用不用的電腦，結果還是一樣，只收到了錯誤信息的提示。

阿里巴巴一位發言人在書面回應中談到去年十月阿里巴巴對在線舉報系統正在進行改進，改進後無論企業還是個人都可順利舉報侵權行為。發言人稱漢克森沒有使用新系統，而漢克森說他使用的就是新系統但還是不管用。

（圖註：西蒙·布朗在Vintage Industrial工廠內正在製造能銷子（也叫合板釘），這些零件用途是將組裝桌子各部分組裝到一起。）

漢克森決定加強維權力度。八月份他向阿里巴巴的投資方以及公共關係部門發送郵件聲稱將進行公眾集會示威來抗議阿里巴巴網站的假貨問題。

一位阿里巴巴知識產權保護綜述的負責人作出回應。漢克森提交了多達400件涉嫌盜用的圖片，其中只移除了一部分。而漢克森被告知剩下的圖片在阿里巴巴另一系統當中，想要移除得通過其他流程。然而至今那些照片還掛在網上。

漢克森認為他本不來不必費這麼大功夫的。當初他向公司知識產權部門進行舉報後，阿里巴巴就應儘快做出回應並下架侵權產品移除盜用圖片。阿里巴巴曾向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聲稱即便難度頗大且耗資高昂自己仍將努力收集假貨清單。

漢克森藉助Plaghunter這一工具搜集盜用圖片。這款工具可以定期監控阿里巴巴網上平台發布的照片，有必要時還可以完成相應搜索。漢克森說最令他沮喪的是同樣的照片依舊出現在這家公司的網購平台上，而我們的商品並未發布在這些平台上。

阿里巴巴一名發言人說公司將協助漢克森解決他的技術問題並移除盜用圖片。「保護品牌聲譽的主要責任在品牌自身，」這名發言人說道。「阿里巴巴最清楚假貨將影響我們的信譽和經營，所以不論侵權行為的嚴重程度，我們都將認真處理。」

漢克森仍沒有得到相關回應。他正在同律師協商此事，還有漢克森呼籲其他有類似經歷的小企業團結起來共同維權。「顯然，阿里巴巴對其平台上假貨的反應已經表明他們想從中賺錢！」漢克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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