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編劇筆下的著名演員 | 真正敬業的演員是什麼樣子

　　73

　　煙紙店

　　故事本該

　　英勇且美好

Story

　　我們熟知的王麗萍老師，

　　多是通過她的作品：

　　《媳婦的美好時代》或是《錯愛一生》等等，

　　太多耳熟能詳的經典劇集。

　　王老師其實是位非常認真的人。

　　自煙紙店甫一開張，

　　每篇趙小姐的文章，

　　她都會每字每句地認真讀過，

　　然後發來非常詳盡的閱讀感受。

　　從這篇開始，她也會把這些年經歷的故事，

　　分享給我們聽。

　　第一篇說的是楊立新：

　　且看一位真正敬業的演員，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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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我拍電視劇《我家的春秋冬夏》，寫了一個叫秦有天（楊立新飾）的上海男人跟前妻（張小磊飾）離婚後，獨自帶大幾個孩子，然後愛上保姆（閆學晶飾），希望開始新生活的故事。

　　造型的時候，楊立新感嘆地說：「這個角色，應該我十年以後出演。但這回遇上了，我就是秦有天。」

　　1957年出生的楊老師，要演四個孩子的爹，不是沒有壓力的。造型的時候，我希望往老妝里扮，可他皮膚太好，細膩紅潤有光澤，就算畫上不少褶子，兩鬢弄成花白，可看上去怎麼都山清水秀，風輕雲淡。

　　楊老師得意洋洋：「嗨，怎麼就不老啊！」他笑起來眼睛一眯，一眨一眨亮晶晶般可愛可親，完了繼續追加：「那咱就在台詞啊，節奏啊，肢體語言上加把力了。」

　　劇組人人追尋他年輕的秘訣，製片忍不住了，指手畫腳道：你們去看看有誰天天在跑步機上沒有一小時不肯下來的！你們有本事也去跑啊！

　　大家啞口無言。那是真的，拍戲數月，天天跑。

　　那年上海的冬天，真是冷得骨頭嘎嘎響……他住劇組400多塊錢一間的普通房間，跟組裡唯一的要求，就是買一桶好油，在我們搭棚拍戲對面的飯館裡，用自己帶的油，請飯店中午燒一兩個菜。

　　中午的時候，我去探班，他坐在陽光下面，笑眯眯地道：「小菜吃吃，米道老好。」京味的上海話，很像小品。我蹲在一邊，看一隻狗跑來跑去，忙死的樣子。陽光懶洋洋地鋪在地上，我咽了咽口水，很想嘗嘗他碗里的青椒炒肉絲。

　　看他演戲是一種享受。

　　18歲考進北京人藝，活躍在話劇舞台上40多年，主演了《茶館》、《天下第一樓》、《我愛我家》等，並且導演了《小井胡同》、《牌坊》等優秀的話劇作品。大家都說他是藝壇常青樹，平時為人極其低調隨性率真，他這樣的人，風雲看盡，豁達隨性，而往往這樣的人，演起戲來那是一個較真。

　　有一場戲，他跟保姆閆學晶的婚事，被孩子們施了種種計謀反對，他非常傷心，對孩子們吼：「現在的人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如果社會上的人都像你們這樣，這人跟人還怎麼相處啊！」

　　他看劇本的時候，給我發來簡訊（那個時候還沒有時髦微信），他說：麗萍，我們想表現的就是這個聲音，社會老齡化了，需要我們在作品裡傳遞一種態度，那就是對人的真誠和尊重。

　　排練的時候，他已經入戲，詞兒一開，他完全沉在劇情里，台詞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扔！跟他配戲的徐露、李佳桐、劉敏、張鍾儀被楊老師的氣場給震住了……一時間各自的反應完全是劇中人物的最佳狀態。

　　試戲以後，楊老師問夏曉昀導演：「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夏導本來就是特別認真特別擰巴又特別執著的人，看了剛剛的試戲後，道：「可以了！非常好啊！」

　　楊老師欲言又止，嘴裡嘚吧嘚吧，念念有詞。然後一個人坐在一邊，安靜。

　　實拍的時候，他沉默了一會兒，當「開始」時，楊老師瞬間進入人物狀態，你會相信，他不是在演，他是真實生活里的那個人……

　　楊老師說著說著台詞，說到激動處，本該抓筷子的手突然就抓起一隻碗！狠狠砸地上！頓時碎片四濺現場鴉雀無聲！所有的人！特別是演員全嚇壞了，驚呆了！導演屏住呼吸不敢叫停，直到楊老師眼淚涌動……導演喊了「停！」……現場很久很久都沒有聲音。

　　後來這場戲，被年輕演員作為表演的教科書反反覆復地看，楊老師說，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覺得這個爸爸在那一刻就是這樣爆發的，他太難過了，筷子掉地上跟砸碗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讓我在此時此刻必須要更激烈的展示！

　　直到今天，他還在跟我說那個片段，他說，其實回想起來是有點後怕的，萬一碎片飛到人的眼裡或者臉上呢？但是，當時，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情不自禁。

　　我十分懷念那個時期的創作，充滿了熱情，忘我，非常純粹，簡單。收工了，大伙兒一起啤酒，下酒菜是花生米和拍黃瓜，話題一瀉千里，落到源頭的依舊是戲。

　　北京人藝的演員也常常來看他，在劇組的走廊里，我見過了大半個北京人藝的腕兒，這人緣，真不是吹的。

　　2012年12月31日，我們拍攝《我家的春秋冬夏》重場戲，楊立新演的秦有天跟閆學晶演的馬瑙終於苦盡甘來，他們在外灘的倒計時新年時分擁抱……戲是這樣寫的，因為場面極大，就沒有什麼台詞，要的就是兩個人擁抱的戲。

　　夏導找到我，說：「要是他倆不僅擁抱還能接個吻就更好了。」我白了導演一眼，讓我去跟演員說，我才沒那麼傻呢！

　　晚上10點，我們和演員就在外灘地下車庫的停車場里等待。我想了想，導演是對的，沒有台詞的戲，如果肢體語言再豐富一些，兩個人水到渠成的感情也就更完美了。

　　於是，我先在閆學晶的車裡坐著，繞啊繞的聊天，閆學晶問：麗萍你有話要跟我說？我說沒啊！完了又灰溜溜上了楊老師的車，支支吾吾地也沒好意思開口……

　　11點40的時候，製片帶著我們來到了外灘的拍攝場地，從黑壓壓的地庫走上人聲鼎沸的外灘，我們都被眼前盛大的場面以及眼花繚亂的燈光給驚呆了，幾乎不容你有半點分心，倒計時已經開始了……人聲鼎沸人潮湧動時，我聽見了導演大叫：親上了！親上了！

▲來自電視劇《我家的春夏秋冬》

　　後來，楊立新和閆學晶分別對我說，他們的熒屏初吻給了我們這部戲！

　　就這樣，一部戲，我們成為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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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我們《生活啟示錄》在北京開發布會，他來電話：趕緊來人藝看戲，我導的《小井胡同》！

　　我們忽啦啦去了七八條人。

　　先是黃牛那裡搞了幾張票，等退票等了幾張，又託人要了幾張，楊老師又留票了幾張，我們分四撥坐在不同區域。

　　那出話劇是楊立新老師導演，李雲龍編劇，濮存昕主演，跨度三十年歷史，洋洋洒洒寫了老北京人胡同里人物的命運。演員里有不少年輕人，無論氛圍還是表演，都極其到位。

　　▲《小井胡同》劇照

　　看完戲，他拉我們一車，兒子楊玏拉了一車，再計程車一車，浩浩蕩蕩去了簋街吃烤魚。下車，他走路極快，帶著風閃進餐廳。

　　有客人捂住嘴巴叫，「賈志國！」（電視劇《我愛我家》中他扮演的角色名字。）他微笑，招呼我們進了小包廂，飛快點了酒和魚，上來的酒直接往茶杯里倒，啪啪幾口，長吁一聲：好哇！

　　幾杯酒下肚，他撒開來說戲的創作，如何走胡同找感覺，排練的時候如何沒收大家手機閉關工作……楊玏很乖地坐那裡聽，說到嗨了，楊老師就開始京劇越劇輪番地唱……再說到嗨了，他笑眯眯看著楊玏，諄諄教誨：跟叔叔阿姨們好好請教啊！

　　夜色闌珊，我們走上大街，烤魚的香氣好像還在滋滋作響，閃爍的燈一眨一眨，油光光的地上瓜子殼拼成了圖案，我們勾肩搭背，響起那首著名的《北京北京》，就是那種感覺，得唱出來，得喝出來，得使勁地喊出來……

　　很快，楊玏演的《大丈夫》出名了。正巧2014年，我和楊老師，還有他太太（我叫她「北京姐姐」），一起到紐約做電視劇的宣傳活動。接我們的司機兼導遊姓郭，我們就叫他郭導，郭導接了楊老師上車，第一句話就是：您是楊老師吧？

　　楊老師：謝謝，我是。

　　郭導：我特別喜歡您兒子楊玏！

　　楊老師由衷地開懷大笑。

▲楊立新老師愛子楊玏

　　那次旅行，留下一樁可以說幾年的趣事兒。為了慶祝《我家的春秋冬夏》在美國中文台播出，我們大伙兒晚上一起喝了酒，那次真的喝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深夜，我們搖搖晃晃轉出了餐廳，大雨，像一幕電影里該出現的時候，恰到好處地來了。雨水貼在臉上的感覺，與熱騰騰的酒勁兒合拍，令人無比爽快。

　　楊老師二話不說走進雨里，身板筆挺，大步流星，我們吧，當時是四個人，手拉著手，淋著雨，講著已經忘記的笑話，一會兒跑著，一會兒笑趴了……也不知道誰說要去店裡買點維他命，楊老師進了店裡指點江山：這個那個，要了！

　　第二天，他非常無辜地問我，你們誰給我買了那麼多的維他命啊？我很鎮定地看著他：還我錢！

　　那些有趣的、有意思的故事，星星點點，閃爍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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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年，依舊在電視熒屏上看見楊立新老師的身影，演喜劇，他早就遊刃有餘，演悲劇，也是走心走情。難能可貴的是，他依舊一直活躍在話劇舞台。

　　有一次，北京姐姐說，有一個男一號的電視劇找楊立新，可楊老師想演話劇。我忍不住說楊老師這個年齡男一號的戲已經很少了，現在都是小年輕演主角的，當然接電視劇啊！

　　擱任何人，都會奔男一號的電視劇去……但是他還是選擇了話劇。

　　2015年，《戲台》公演，這部由毓鋮編劇，陳佩斯導演，陳佩斯、楊立新主演的話劇，於2015年7月16日首演後，在全國23個城市巡演過百場，觀眾超過18萬人次。在上海保利劇院演出的時候，他電話我：你們趕緊過來看戲！

　　我和先生到劇院時，路遇無數黃牛，一個戲好不好，有的時候真的就看黃牛多不多。黃牛一看我們篤篤定定的樣子就尾隨我們不斷地問：還有票嗎？還有伐？價格好說！

　　座無虛席。

▲《戲台》劇照

　　楊立新一口河北樂亭口音讓人忍俊不禁！後來看新聞，他為了這個角色，特意請人用最地道的樂亭話從頭到尾把台詞錄好音，在走路、開車的時候跟著錄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模仿，一句一句地學……演出結束，我們久久沉浸在舞台帶給我們的衝擊力與感動中，不想、不願出來。

　　我曾經問過楊立新老師：電影《霸王別姬》你給張國榮配音，最大的感受是什麼？楊立新說：我是配音的，關鍵這個電影給大家留下記憶就好。

　　這就是楊立新老師，淡然從容，低調溫暖。

　　在寫這個文章時，我特別請示他可以寫你嗎？他給我微信道：「我雖然是一個很謙虛謹慎的人，但是有人要表揚我一下，我還是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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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麗萍：著名編劇，代表作《媳婦的美好時代》、《錯愛一生》等，一直在作品中堅持寫普通人的生活，表達最真實的價值觀。她的身上有著南方女子溫柔的特質，卻也同樣有著堅定不移的性情，對於「強悍」，她這樣說：「強悍一定是遇過很多挫折後，積累起來的力量。沒有人天生就這樣。」愛寫穿高跟鞋的女主角，也愛穿有系帶款式的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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