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從兵器外行成長為兵工泰斗，老一代國防科技工作者的傳奇一生

本文由原兵器總公司辦公廳主任蔡寅生口述；《坦克裝甲車輛.口述歷史》專欄作者劉曉峰文字整理

周燕生，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兵器專家、和平廠原總工程師、廠長，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與兵器工業功勛獎獲得者，兵器工業火炮行業泰斗級的人物。 這位清華大學1952年的畢業生，一畢業就投身兵工，紮根於北疆邊陲的兵工廠，一干就是四十多年，直到退休。從技術員、車間主任，研究所所長，一個台階一個台階慢慢地晉陞到總工程師、廠長，他把畢生的熱和光完完全全地獻給了新中國的國防事業。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火炮專業研究所力量很薄弱，仿製蘇式火炮與自行研製大口徑火炮、火箭炮的重擔全落到了和平廠的肩上。老周伴隨和平廠，仿製成功了122榴、152榴、122加、130加、152加、152加榴多種制式化裝備。54式122榴率先仿製定型後，毛主席親自簽發嘉獎信，向他們表示祝賀與鼓勵。130加、152加光榮地參加了國慶十周年閱兵，老周因此在人大會堂受到了周總理的親切接見。

齊齊哈爾和平廠建廠40周年紀念，當年創造出多少輝煌的軍工大廠，如今卻又是什麼模樣？

在自行研製的道路上，幾十年來，該廠成績卓著，先後研製成功了86式152加、83式273火箭炮、83式152自行加榴炮、79式305火箭佈雷車和76式雙57艦炮，此外還改進成功了59-1式130加，成功引進了GHN155牽引式加榴炮，實現了國產化。自1959年起，每次國慶閱兵都少不了和平廠兩種以上產品，和平廠還是兵器工業出口創匯的大戶，為祖國的國防建設和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老周長期擔任和平廠的總工程師，領導新技術開發與技術管理工作，他們廠獲得了多項國家級和部級的科技進步獎，其中，他擔任總設計師的86式152加農炮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他擔任副總設計師的152自行加榴炮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他擔任總設計師的155牽引炮榮獲「8910」閱兵工程項目獎和最佳進度獎。他的學術造詣越來越深，曾光榮當選中國力學學會理事與中國兵工學會常務理事，他代表中國火炮界走上了國際講壇，他「關於火炮結構的改造問題」和「火炮反后座技術」的論文分別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國際武器技術討論會」與「國際防務技術專家研討會」上宣讀。

今天的齊齊哈爾和平機械廠一角

年近花甲的他，放棄了北方公司聘請他擔任駐德國分支機構技術顧問的良機，在和平廠面臨破產、陷入困境之時，臨危受命，擔任了廠長，挑起了大梁，繼續為企業的扭虧解困奮力拚搏，為工廠的發展，為職工的工資四處奔波，老驥伏櫪，直到63歲退休。

周燕生同志的歷史，就是一幅完美的兵工報國圖。他把畢生的精力與智慧完全地獻給了祖國，獻給了兵器工業，為祖國增了光，為兵器工業添了彩。因此他也獲得了至上的榮耀。

周燕生從一個火炮專業的門外漢，怎麼一步一步走上了炮廠總工程師、火炮系統總設計師崗位的？

總工程師是企業技術工作的最高領導，總設計師是一個項目的技術總指揮，都是技術工作的領導者與組織者，他們的工作關係著企業的技術進步與企業的命運，關係著工程項目的成功與失敗，作用舉足輕重。因此，他們不但需要較強的組織能力、領導才能，而且必須技術精通。老周深有體會地說，看不懂技術資料，聽不懂技術問題，盡說外行話，你在技術方面就沒有發言權，也就沒有技術指揮權，老總還怎麼當？歷史上曾經對「外行不能領導內行」做過嚴厲的批判，但是他說：我對這個口號一直持肯定態度。

老周在清華學的是動力與電力機械，與火炮雖然同屬機械製造，但是隔行如隔山，知識領域相距甚遠。但他幸運的是，剛參加工作，就趕上了轟轟烈烈的蘇式大口徑火炮的仿製工作，作為總裝車間技術主任的他，參加了該廠火炮製式化的全過程。總裝車間就是他的課堂，蘇聯圖紙就是他的專業教科書，蘇聯專家、老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師傅就是他的啟蒙老師。他認真消化引進的圖紙資料，跟隨蘇聯專家工作，認真領會與貫徹專家意圖，虛心學習專家豐富的專業知識和嚴謹細緻、理論聯繫實際的工作作風，他與專家們一起切磋仿製中遇到的技術難題。在實際工作中，他就像海綿一樣，如饑似渴地吸允著火炮專業的相關知識。

他在《軍工科研四十年》中激情地寫道：「在火炮裝配中經常出現的工程技術課題，使我身臨許多設計方面非常引人入勝的『桃花源』，並有機會和裝配鉗工、技術人員研究探討，直至『源頭』。我深感技術內涵之豐富，涉及之廣袤，科苑境界之多彩，令人興緻盎然。」

火炮系統是一個多學科的綜合性應用技術，涉及火炮、彈藥、引信、火工品、瞄準具等多種專業，涉歷射擊學、內外彈道學、氣動力學、流體力學、爆炸力學、光學、熱力學等多種學科。當好一個火炮系統的總設計師，不僅僅需要熟悉本專業的知識，還需要了解相鄰專業的知識。

周燕生進入設計所從事新技術開發工作後，深感系統專業知識的匱乏與不足。必須付出比科班出身的同仁更多的努力，才能適應這項挑戰性的工作。為此，他進一步系統地自修火炮設計與製造，自修與火炮武器系統相關的專業知識，如彈丸設計、內外彈道學、炸藥與炮彈裝葯、機械振動與測量等。他工作很忙，學習時間有限，只得挑燈夜戰，刻苦攻讀，才使他逐步掌握了蘇聯火炮設計的理論與技術。工作一段之後，他不滿足於蘇聯的設計理論，為自己的設計跳不出蘇聯的窠臼而苦惱。改革開放的東風為他打開了又一扇窗戶，通過GHN155火炮的引進，他接觸了不同於蘇聯的火炮設計理論，接觸到了西方先進的製造技術，使他的理論與技術基礎又上了一個新台階。他很敬佩GHN155火炮的設計師布爾博士，稱讚布爾佔領了火炮領域理論與實踐的制高點，他敬佩布爾獨特的原創思維和永不止步的敬業精神。他把學習與創新結合起來，完善了布爾的技術，成就了超越GHB155的中國式的155火炮。

東西方火炮技術的有機融合，火炮技術的中外合璧，造就了這位中國火炮科技領域的領軍人物。

「書山有路勤為徑，書海無涯苦作舟」。當他談及邊干邊學的體會時，不禁感慨地說：「挑燈夜戰，實在是個苦差事；但一旦發現因為持有這些『功底』的入門券，居然可以引『經』據『典』，駕馭自己驅動的扁舟，在專業大海中與同行們並駕齊驅，甚至可以盡情發揮自由遨遊時，自然樂就從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