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有「異裝癖」的男孩聊了兩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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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居高臨下時

也失去了了解的機會

某綜藝節目上來了一名叫暖暖的選手，發表了一段名為《18歲，我想死但不敢》的演說。

想必在他還沒開口之前，就有不少觀眾已經對他「另眼相看」了，他身上的確透著一種「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性別模糊感，男性化的外表，女性的衣著和妝容。

好在這是上節目，大家眼界開闊一些，還不至於投注另類眼光，但是在大街上看到暖暖，你腦子裡閃現的第一個念頭會是什麼呢？

有人會脫口而出是「人妖」，有人會說那是「變態」，有人會好奇，TA到底是男是女？

不能說這些想法和疑問就是歧視，但因為暖暖這樣的人跟我們對性別角色的一貫認知不符，便很容易被歸為異類。面對異己者，人們出於自我保護，往往本能的排斥和貶低。

暖暖就被當做過異類，他在成長過程中無數次被嘲笑，被辱罵，甚至還有男性侵犯過他，他曾為此苦惱，也坦言想過自殺。

可是他又做錯了什麼呢？錯的是那些不能接納他的人，錯的是那些傷害他的人。

暖暖是罕見的「克氏綜合征」患者，染色體為XXY，這並不是什麼罪過，頂多算作不同尋常罷了。在其他方面，他跟每個十八歲的少年一樣，有自己的愛好和生活，一樣為未來憂愁，一樣為小幸福而感動。

作為一個生命個體，性別並不應該成為一種障礙。

心理學當中，把那些對自身性別的認識、言語行為與自己的真實性別相反，即在穿著和行為愛好上像異性或堅持否認自己的真實性別的人，稱為性別認同障礙（disorder of gender identity）。

引發性別認同障礙的原因有先天的，比如解剖生理異常和先天素質；也有後天原因所致，比如家庭的教養環境。

而所謂的性別認同障礙，更多是在性別相關範疇內會有不同於「正常」認知的表現，在其他方面一個人依然可以如常生活、工作、戀愛，要說「不正常」的或許只是在目前社會共識之下，他們不被大多數人接受和理解而已。

與其把他們稱之為「障礙」者，我更願意把它們稱作為「不同」者，因為「障礙」這個詞本身已把他們界定為存在殘缺和嚴重問題的人群。而說到底，他們只是在性別認識這件事上跟別人不一樣而已。

就像這個節目當中另一位盲人選手蔡聰說的那樣，殘障也不過是換了一種新的活法，這只是一個人的特點，真正讓一個的生活出現問題的，是物理環境的障礙和人們腦海里的刻板印象。

如果這個社會能寬容一些，如果每個人都能拋棄一些先入為主的負面認知，給予跟我們不同的人更多的理解和關懷，「性別認同障礙」這個概念或許將不再存在於精神病學的鑒別診斷當中，取而代之的將是「性別認同差異」這樣更客觀的表達。

最近，我採訪了一位「性別認同差異」的男孩江林，了解了他的生活和心路歷程之後，我對這個群體更多了幾分理解和接納。

如果你願意讀完下面這段文字，至少是消除偏見的一個美好開始，至少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可愛而做出了一點努力。

在跟江林通過電話做過簡短了解之後的第五天，我終於見到了江林本人。

圖為江林本人

他穿著格子襯衫、緊身牛仔褲和年輕人愛穿的「小白鞋」，把帽檐壓得很低，坐在最不起眼的沙發上，手裡一直玩著ipad。

打破沉默並沒有想像中困難，92年的江林出人意料地健談。他坦言「除了喜歡女裝，我與普通人並沒有更多不同」，他想了一下補充道，「但你無法想像以前的我有多麼厭惡自己。」

雖然過程很難，但江林還是慢慢接納了這樣真實的自己，「其實這沒什麼。女性用了數百年追求到了穿褲子的權利，現在該輪到男性爭取穿裙子的權利了。」

曾經的江林

如果從最初的朦朧感覺算起，江林對女裝的痴迷已經快十年了。

「我從小就喜歡漂亮裙子」，江林說，直到初中有了性別意識之後，才覺得自己是很特殊的，「下意識會覺得羞愧，想躲起來，這樣的情況持續到大學畢業。」

他抗拒拍照、拒絕交流、不照鏡子，意識到自己是「特殊人群」的江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認為自己是變態。「已經到了不能照鏡子的地步，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就想吐，是真的想吐。

自我懷疑嚴重時也真的想過自殺。」即使他講述得輕描淡寫，但還是能體會到當時強烈的痛苦和掙扎。

江林回憶，在無意中拯救他的是一張網路流傳的買家秀照片。他至今難忘看到那張照片時的激動，「我第一眼就明白了，照片上穿著高跟鞋的男人跟我是同類。而且他看起來過得非常好，他完全接受自己，這是我一直憧憬的樣子。」

從那之後，彷彿一下子打開了新世界，江林通過網路接觸到了很多這樣的「同類」。他們組成小圈子，談論服裝款式，分享護膚品心得，「就像任何一個普通女生的圈子一樣熱鬧。」

江林現在的「社會身份」是程序員，他過著朝九晚五的安逸生活。除了玩電腦遊戲，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在淘寶逛一逛，原因很簡單，「現在滿大街都是XS，只有淘寶才能定製大碼女裝啊！」

即使是網購，江林也很難隱瞞自己1米78的大高個，所以乾脆老老實實告訴賣家自己是男生。「這些賣家一點也不奇怪我是男生，會非常熱情跟我討論合適的肩寬、腰圍和裙擺長度，這種感覺非常舒服。」

女僕裝、假髮、大碼高跟鞋……在淘寶輸入「偽娘」，就會發現大量來自二次元世界的東西。據不完全統計，淘寶泛二次元人群已接近2億，其中有近千萬核心二次元用戶非常活躍。

然而在網購發達之前，人們對江林這樣的群體有著幾乎不容商量的刻薄和歧視。

90年代的影視作品也或多或少加深了這種「群體性刻薄」——穿上女裝的男人通常以滑稽的面目在熒幕上出現，並在特定的劇情中搔首弄姿。人們發出哄堂大笑往往並不是因為情節有趣，而是電影傳遞的赤裸裸的歧視讓人們發笑。

江林討厭這些電影。他認為服裝本身並沒有性別，衣服款式和性別之間也不應該有任何形式的耦合。他甚至開玩笑說，「沒準以後人們就會承認有『第三性別』，這種時尚潮流對現在的人來說還不太能接受而已。」

不過，對於江林來說，穿女裝、擦口紅只是一種隱秘而本能的喜歡。用他自己的話說「只有這樣做，我的內心才會真正覺得平靜。」

在淘寶，這些人常常隱藏在二次元的熱鬧之中。江林通過淘寶結識了不少同樣羞澀但卻堅定的異裝愛好者，他們從未見過彼此，卻會因為喜歡同一款女裝而攀談，成為彼此的朋友。

「淘寶就像大海，它包容著我們所有人。」如今的江林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在商場里試穿女裝，他覺得這是自我認同後的一種釋放，「當我穿著短裙出現在公共場合時依然會很顯眼，但讓我很高興的是，越來越多的人不再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也不再小聲議論我，每個人都在正常進行著自己的事情。

我不知道別人心裡真正的想法，但每次都覺得有點感動，深深地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尊重。」

在採訪江林之前，我內心一直有些忐忑，擔心他不會開放自己的內心，擔心自己措辭不當會引發他的防禦，但是接觸下來，我卻發現，他就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大男孩，他追求他的真善美，彷徨過，踟躕過，而今終於敢甩開別人的眼光做自己，我願意給他祝福，祝福他活的輕鬆自在，美夢成真，而他本就應該活的輕鬆自在。

（註：為保護受訪人隱私，文中為化名）

一個事實是，當你用居高臨下的姿態罵那些和你不一樣的人，並且覺得自己正義感爆棚的時候，你就失去了了解他們的機會，也失去了讓自己了解更多的一個機會。

還有一個建議是，我們應該多一些理解，而少一些自以為是的相信。這句話可以適用到最近的很多熱門討論中，希望你們下次再遇到一個讓你完全無法的理解的人，即使無法理解，也可以先聽他把話說完。

我們不能指望他們都能上奇葩大會訴說自己的故事。但我們可以希望看了《奇葩大會》的所有人，或是看了我這篇文章的所有人，都對他們好一點。

更多的，還是得靠我們人民。這從來不是一句玩笑話。

不要恨那些你不理解的東西。

——雷斯林

-作者簡介-

大將軍郭，北師大心理學碩士

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韓寒【ONE】人氣作者

8年心理諮詢經驗，圖書作品《對於自己，你還是個陌生人》正在熱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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