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妹的《赤壁懷古》VS「寒塘渡鶴影」與「振林千樹鳥」

（薛寶琴）

眾人在蘆雪廣（yǎn）聯詩猜謎，玩得不亦樂乎。這其中薛寶琴留下了十首著名的「懷古詩」，引起後人許多的猜測。不過大家都把猜測的重點放在了謎底是什麼上了。其實這就是「著了相」了。就像《紅樓夢》中已知的謎底一樣，一個謎底就又成了一個新的謎面。比如說王熙鳳的「炮仗散了」，史湘雲的「猴子尾巴剁了」等等，都有另一層深深的寓意。

那麼我們說，前面那些個謎語，是因為薛寶琴還沒有來呢。既然薛小妹來了，那麼紅樓夢的猜謎就又要進入另一個更深層次的境界了。

下面，咱們就一起解一解薛小妹的《赤壁懷古》吧。

薛小妹去的地方多，見多識廣自然妙筆生花。

咱們先欣賞一下這首《赤壁懷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載空舟。

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游。

（薛寶琴）

古人寫赤壁的人可是很多。最著名的當數蘇軾的《前赤壁賦》，「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頗有莊子「坐忘」的味道啊。所以，懷古本身的意義是什麼呢？是雖然懷古，卻不沉溺其中。更要學會自拔，從而達到一種坐忘境界。這才是懷古的真正目的。

赤壁之所以成為眾多騷客文人感懷之地，自然是因為此處著名的赤壁之戰。在此戰中，羽扇綸巾的周瑜成為大江東去浪淘盡的風流人物。赤壁之戰，是周瑜得意之作，以少勝多戰勝曹操的故事。但在這個故事中，我們一定不能忘記，還有一個劉玄德呢。所以，這場戰役參與者一共有三方，周公瑾，曹孟德，劉玄德。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個相聲的「梗」，說紅樓夢的作者是曹夢得（曹雪芹做夢所得）。

好了，我們繼續說正題。剛才說了，薛小妹的每一首詩，其實都對應一個場景，這就是謎底。那麼這首《赤壁懷古》，對應的是何場景啊？我們說，對應的是第七十六回的《凹晶館聯詩悲寂寞》。此處的「凸碧堂」與「凹晶館」一凸一凹，恰好對應詩中的一水一火。在這個場景中，恰好也出現了三個人，分別是湘雲、黛玉和妙玉。

（薛寶琴）

下面就跟大家一起聊聊這裡的故事。與三國對照著聊，可是很好玩呢。

三人聯詩本是起於湘雲的。因為之前大觀園發生查抄事件（就好比赤壁之戰呢），結果呢，寶釵姐妹搬出了大觀園了。

本來，有寶釵在的時候，湘雲主要是跟寶釵在一起。如今，寶釵走了，她就來跟黛玉聊天了。先是勸了黛玉一回，然後就開始嘮叨寶姐姐了。

「可恨寶姐姐，姊妹天天說親道熱，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必要起社，大家聯句，到今日便棄了咱們，自己賞月去了。」這段是湘雲埋怨寶釵的原話。

那麼在赤壁之戰中，我們想起來曹操做的一首詩《短歌行》。其中最有名的幾句就是「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再看剛才湘雲說寶釵獨自賞月去了的話，可不正好跟當時曹操的心情暗合嗎？雖然是月明星稀，可是何枝可依呀。那麼，寶釵搬出大觀園時的心情，就如同曹操當時的心情。看似此情此景，卻是已經心不屬此也。正如說，大觀園雖然是此景難捨，可是也必須要搬走。搬走之前呢，還要給自己找一個不著痕迹的理由。那心情，正是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接著，黛玉看湘雲百無聊賴，於是提議，咱倆聯詩吧。

聯詩之前，湘雲與黛玉可是又有一番暗中較量哦。

大家知道，黛玉貌似是不喜歡陸遊的。因為在當時黛玉教香菱學詩的時候，她直接批評過陸遊的詩「淺近」。而在此刻，湘雲直接讚美陸遊的「古硯微凹聚墨多」的詩句，然後說還有人批他俗，豈不可笑。這句話其實是對黛玉曾經批評陸遊的反擊。但是此時的黛玉相比之前明顯地從容了許多。她並沒有直接跟湘雲交鋒，而是側面說「凸碧堂」與「凹晶館」的名字其實還是自己起的呢。她舉了三個例子，來說明「凹」這個字在詩中其實許多人都曾經用過。比如江淹的《青苔賦》，東方朔的《神異經》，以及《畫記》上說張僧繇畫一乘寺的故事。這幾篇文和故事都非常有意思。看得出來，黛玉真是博覽群書，知識也很廣很雜。正所謂，讀無用的書，做閑情的人。特別是提到了東方朔與他的《神異經》，看似閑筆，卻有深意。雖然後人有人認為《神異經》純屬胡說八道，但黛玉卻在這裡正兒八經的進行引用。只因她曾經是西王母瑤池邊的絳珠草，而那東方朔是海外三島方丈島上東華大帝君的小童。二人前世是否也是舊識，或未可知也。不過，《紅樓夢》與《西遊記》中，有這樣一處細節，居然把黛玉與東方朔真的關聯了一下呢。

（薛寶琴）

我們知道，在《紅樓夢》中，妙玉喜歡的是梅花，而黛玉喜歡的則是桃花。她的那首桃花詩簡直是膾炙人口。此處，就單引其中一句「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這個場景我們可以理解為，黛玉為絳珠草的時候，經常擱著窗帘與桃花深情相望。

那麼巧的是，《西遊記》里的東方朔呢，是否喜歡桃花無從考證，但他卻是非常喜歡仙桃。有一首東方朔出場的定場詩，詩中有這樣一句「轉迴廊，登寶閣，天上蟠桃三度摸。」那麼，按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記載，這十里桃林啊，很有可能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園。林黛玉曾經是瑤池邊的絳珠草，東方朔又曾經三次去偷桃子。這絳珠草與東方朔興許真的早就認識呢。

突然就扯了這麼一大段八卦。趕緊書歸正傳。

做了這一番鋪墊之後，湘雲與黛玉就開始坐在船上聯詩了。

聯詩就相當於交鋒。因為有時候為了平仄、格律、韻調、意境等不輸給對手，於是一味劍走偏鋒，正如湘雲所說「詩多韻險」，本來一首平緩的聯句，居然被引入了絕境。

（薛寶琴）

這就是二人聯的「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而這兩句呢，又來源於一個場景。黛玉指池中黑影與湘雲看道：「你看那河裡怎麼像個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個鬼罷？」湘雲笑道：「可是又見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那麼這個場景，恰恰扣上了薛小妹《赤壁懷古》中的「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游」。

本來，句子聯到這裡，湘雲與黛玉已經準備擱筆了。恰在這時候，妙玉出現了。妙玉的出現，讓這差點走入絕境的聯句有了枯木逢春的感覺。

妙玉邀請二人到自己的櫳翠庵中。只見龕焰猶青，爐香未燼。此處恰與「喧闐一炬」相對應。

之後，妙玉聯出了「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的妙句。讓一個已經凄清鬼冷的世界，突然間就又煥發了「鳥鳴、猿啼、鐘響、雞唱」的勃勃生機。最後一句「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算是給這個聯詩做了一個小結，也算是對薛小妹的《赤壁懷古》做了一個回應。至此，我們再回顧薛小妹的《赤壁懷古》，就好像妙玉、黛玉、湘雲在此煮茶論詩。赤壁沉埋如這紫砂茶具，紅泥火爐上，泉水汩汩而不外溢。壺中日月乾坤，談古論今如無限英魂在內遊盪。茶品三巡，口齒留香之際，眼前唯剩空杯一盞。所以這首謎詩的謎底就是煮茶。

這就是風林秀對這首《赤壁懷古》的解讀。倘若有唐突不妥之處，還請大家原諒並雅正。那麼按照這個思路呢，後面九首也應該是對《紅樓夢》未來發展提供了伏延千里的草蛇灰線。

（徐璐版薛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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