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情意味著 「專一」，那我這輩子都不想擁有它

酷兒（queer），可以解釋為那些性/別身份認同和主流不大一樣的個體。酷兒可以是個標籤，一個身份，也可能是一個自我選擇，一種態度。在這個專欄里，酷兒們會用信件的方式講自己的故事。這個專欄屬於 Ta 們，也歡迎你們。

親愛的 Neko，

你好，我老早就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我對愛情的理解和大多數人太不一樣了。今天我想和你說說。

昨晚我在一個微信群里，和一位經常聊天的心理諮詢師談到親密關係，我說：

「我想和我喜歡的人，彼此分享出軌經歷。如果我的 partner（伴侶）出軌了，最好能把 『小三』 帶回家，我會嘗試和 『小三』 好好相處，說不定，我還會勾引 『小三』，三個人一起相愛也不錯，每個人都是另外兩個人的 『小三』。」

「不可能！愛情必然是兩個人相互專一的，沒有第三者的位置。」 諮詢師說。

別的朋友也在反駁我，「像你說的這樣，根本不是愛情。」

但我實在沒興趣爭論什麼才是 「真正的」 愛情，於是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

「好吧。如果愛情意味著『專一』，我這輩子根本不想擁有愛情。」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告訴過你：和我開過房的人，已經遠遠超過三位數；而其他更多的時間裡，我的 「性伴侶」，主要是我是手，召之即來，隨時 OK。

之前我和另外幾個人第一次約會，也說了這番話，結果那幾個人和我都沒有下次了。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如果那幾位當中的誰和我陷入熱戀，甚至成為和我成為長久的伴侶，接下來，雙方都會 「後患無窮」，誰也不可能帶給誰幸福。

我想有固定的人，經常陪在我身旁，一起逛街、看電影，無拘無束地玩這種遊戲（做愛也是遊戲之一），最關鍵的是，如果我病了或者有什麼急事，能有親密、靠譜的人可以託付；萬一當來我步入老年但依舊還沒死（我大概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有勇氣自殺），和伴侶的相互依賴，顯然尤為重要。

我所理解的愛情，無非是：一起搭伴過日子。

至於愛情之中的性，我想，只要彼此都不排斥對方的身體，即可。這就像你愛吃蒜苗，我不愛吃，而這種飲食差異並不影響我們一起下館子一樣，各點一份自己喜歡的蓋飯就行；關鍵是，我們兩隻都願意一起吃飯。

代表多角戀的的旗幟。圖片來源

從青春期，我就嚮往開放的愛情關係。

中學時，我和一個外校的男生偶然相識，我在他家的沙發上、床上，和他脫光了依偎在一起，相互愛撫、親吻、打飛機，我像小貓一樣趴在他的胸膛喵喵叫撒嬌，聞他肌肉若有若無的體味。此外，我和他和玩過其他的很多，比如，他嘗試著用手插我的後庭，隨後我們發現，我不喜歡後庭被任何東西插入，他其實也不喜歡拉屎的部位，尤其是那種氣味。

有幾次，我和他一起看電視，談論電視劇里，各自喜歡哪個帥哥或者美女，從容貌身材到性格，或管窺其某個細節，或綜合其多個側面地評頭論足。我和他的一致看法是：都喜歡性格溫順，如果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玩這場戀愛遊戲，能夠易於相處的類型……我和他都喜歡帥氣的、漂亮的、身材好的，沒辦法，我們就是這麼淺薄。

談到電視劇里常見的三角戀愛，我當時想：這並不一定非要把其中一人淘汰出局，三個人彼此相愛，難道不可以嗎？

我把這個觀點，講給那個男生聽。那個男生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他對我說，因為老公出軌，老婆哭鬧、吵架甚至打到老公上班的單位，這種事情在他媽媽的工作單位就發生過。我對他說：「這樣的愛情，是兩個人相互扼住彼此的命運咽喉。」（扼住命運咽喉云云，是音樂教科書上貝多芬的名言，我隨手拿來修改下，用在了這裡。）

那個男生還說，他喜歡班裡的至少兩個女生，其中一個女生和我一樣，也喜歡 《聖鬥士》 等日本卡通，他想把這個女生 「追到手」，然後介紹給我（我一開始就告訴他，我對帥男生和漂亮女孩都喜歡）。我們當時都確信，很多和我們基本同齡的男生女生，也都沒有 「愛情必須兩個人獨佔」 的觀念，也不會排斥多人共享的 「早戀」。

當時，我不到13歲，他接近16歲。後來我和他分手了，但當初的 「早戀」，和我對親密關係的一些思考，卻成為我的永久珍藏。

如果一場愛情必須要求 「專一」，那麼，隨著兩個人的關係漸趨穩定，熱戀的感覺會越來越淡，之後，要麼這兩個人都同時自甘永久放棄對 「心跳時刻」 的繼續追求，青春年華乃至這輩子從此 「歷史終結」，要麼，就只有因為至少一個人出軌，導致關係出現裂痕……

換言之，要求 「專一」 的愛情，往往是兩個人共同追求一個註定失敗的目標，從而攜手奔向慘痛的終點。

當我想通了以上那些時，之後的十幾年，我先後和至少十多個有男友的男生，或者已婚的男人開房，也和有老公的女人做過 —— 而且是她主動享用我的身體。可想而知，那些早就有了 partner 的人，在和我開房激情之後，依然會回到各自的 partner 身邊。

我覺得 「愛」（「愛情」）和 「性愛」，完全是兩碼事 —— 就像 「貓」 和 「天貓」、「狗」 和 「熱狗」，可以產生關聯，但在本質上無關。

很多沒有性愛的老夫妻，以及那些無性戀的伴侶，他們都長久相愛。包括我退休養老的父母，多年來我一直沒看到他倆有任何性愛的跡象。至於性，差不多每個人只需自己動手，就能很好地滿足。性伴侶對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的重要之處，我覺得就像去電影院或者逛街，和相互喜歡的人分享，與獨自一人，感覺大不相同。

在我看來，性愛有兩個中軸價值，一個是基於個性化、主體性的身體快感，另一個是基於相互依賴、主體間性的身體分享。就單次而言，這兩個中軸價值只要具備一個，就可以非常完美；但很多人（包括我）的普遍感受是，如果長期只有其中一個而沒有另一個，另一部分的慾望無法滿足。既然這樣，那就只有多元價值的動態權衡，包括性愛當事人之間的充分溝通，討價還價，都必不可少。

至於愛情，我覺得就像一個很大的自助餐流水席：任何食客也不可能吃掉全部，甚至連每一樣飯菜都品嘗個遍也不大可能。

至少，就我自己現有的經驗和思考，我無法想像，彼此相愛的兩個人，每個人今後，都會一輩子只吃另一個人做的飯。那麼，把上一句的吃飯，替換成性愛，不也是同樣道理嗎？既然這樣，「如何防範出軌」，在我看來是個試圖以人力戰勝老天爺的荒唐問題。

說到這裡，前不久我所在的一個微信群里，還有人跟我掰扯什麼自然規律，說 「人人天性都會嫉妒，愛情容不下第三者插足，因為這違背了人類發展的自然規律」。那個人還向我舉了些情殺的例子，以此表明人性的自然規律，註定與非 「專一」 的愛情、尤其與 「小三」 不共戴天。

當時我一看就樂了。我參加過 「夫妻交友」（有些時候，單身者亦可參加），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過 non-possessive love（非佔有式的愛情）。而一個全稱判斷命題（比如 「愛情容不下第三者插足」），只要一個特例，就足以被證偽。但在微信群里，我沒有告訴他我的 「共偶」 經歷，而是順著對方 「自然規律」 的話頭。我說：

「最硬的自然規律，是物理定律，比如，無論在任何社會，你的腦袋也不可能比電線杆子更硬。熱力學第二定律，就是至今沒有發現特例的物理定律。完全專一、排他的二人關係，就成了孤立系統，而任何孤立系統隨著時間推移，必然熵增，也就是不斷走向混亂無序，走向衰亡。跟熱力學定律對著干，你可以試試，做成了能拿諾貝爾獎，我就免了。」

Yours,

豬川貓二餅

Ps, 順便一提，我曾經夢見過結婚（那段時間父母催我趕緊結婚）。夢中，我一邊按照父母的指示，手忙腳亂地布置會場，一邊給即將 「步入婚禮殿堂」 的老婆發微信：

「這個破儀式，無非是應付下老人，讓他們開心就好。咱們兩隻趕緊把這破婚禮應付完，然後一起去參加夫妻交友。……如果想和你上床的人，你看著沒感覺，那就收費，女生更得有點私房錢，再說，結婚之後，你依然可以和更多人繼續熱戀，但估計能拉過來和咱們一起過日子的，到老了也剩不下幾個……」

雖然咱倆在身份證上的 「性別」 相同，但將來也有可能，我夢中和我結婚的就是你。你願意和我一起，迎接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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