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凡爾賽」見證中日生死諜戰

近年來，中國熒屏不斷上演抗日題材的諜戰連續劇，不少故事背景集中在當年被日本控制下的東北地區。而巧合的是，在許多劇情里，負責秘密使命的中共地下工作者，總會出入北國名城哈爾濱的一座著名旅館——有「東方凡爾賽」之稱的馬迭爾旅館，與日偽特務展開較量。其實，在現實的中日戰爭中，馬迭爾旅館連同其創始人卡斯普經歷過遠比電視劇精彩的命運變遷。

當時遠東最豪華的旅館

1898年，沙俄強迫中國清政府允許其在領土上鋪設中東鐵路，處於交通樞紐的哈爾濱迅速繁榮起來。1905年日俄戰爭期間，猶太商人卡斯普隨俄國西伯利亞騎兵團來華參戰，戰後就定居在哈爾濱，自己開了一家珠寶店。短短數年，卡斯普成為遠東最著名的珠寶商。

1913年，卡斯普聘請一流建築設計師，選購歐美各國上等建築材料，在中國大街(今哈爾濱中央大街)修建了一座新藝術風格的旅館，並為其取名「馬迭爾旅館」。俄文意為「時髦、現代」。馬迭爾旅館是當時遠東最豪華的旅館，在這裡，不僅有出自皇家廚師之手的美味珍饈，還演出中外戲劇和雜技歌舞，各國名流紛至沓來，可謂「日日弦管聞客醉，夜夜酒色入燈紅」。當時，人們把這裡稱作「東方凡爾賽」。

上世紀30年代初期，繁華浪漫的哈爾濱，也是各種政治勢力彙集的漩渦，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抗日聯軍、奉行國民黨「不抵抗政策」的奉系軍閥、日本關東軍及其操縱的偽滿政權、流亡白俄建立的全俄法西斯黨以及成立不久的蘇聯政權，都或明或暗地活躍於這座城市。在馬迭爾旅館，無論座上的達官顯貴，抑或門外的販夫走卒都不可小覷，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抗外抵辱的志士，還是出賣情報的姦細。義與利、生與死、堅貞與背叛，每天都在上演。

對於卡斯普這樣的猶太富商，日本很想拉攏利用，但卡斯普對日本並不親近。1931年「9·18」事變發生後，國民黨政府不能靠武力收復失地，於是央求國際聯盟派調查團來華調查事變真相。1932年1月，國聯調查團成立，委員有英國李頓爵士、美國麥考益少將、法國克勞德中將、義大利格迪伯爵、德國恩利克希尼博士等，隨員26人，中國代表5人，日本及偽滿代表27人，李頓擔任團長，所以又稱「李頓調查團」。

9月9日，李頓調查團到達哈爾濱並下榻馬迭爾旅館。此時的馬迭爾旅館已籠罩在日本特務機關編織的大網下：偽警察不但假扮旅客佔據調查團的鄰近房間，還冒充茶房、侍應生、房間侍役、大廳侍役等飯店職員，即便在餐室、閱報室、會客室和飯店四周也分散著大量日探，阻止任何人接近調查團。調查團逗留哈爾濱的12天里，就有200多人在馬迭爾旅館附近被捕，7人被殺，其中一名想遞抗議信的學生在調查團居住的二樓被殺。

但這張網無法封鎖正義的聲音，調查團得到1500餘封信件和請願書。10月，調查團發表報告，認定東三省是中國的一部分，認定日本侵略中國、製造傀儡政權的事實，這些在 1933年2月的國聯大會上得到承認，日本旋即退出國聯。

兒子被日本人綁架「撕票」

封鎖與阻撓「李頓調查團」的失敗，使日偽當局大為惱火，他們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旅館的老闆卡斯普——他是調查團在哈爾濱期間接觸過的為數不多的非親日派人士之一，而且他在旅館裡的行動是無法限制的。

日本特務機關長小松原道太郎表示，要收拾一下卡斯普。但想收拾卡斯普談何容易，這個猶太人精明而機警，早有一套防範措施，馬迭爾旅館有許多白俄警衛晝夜巡邏；他自己即便出門，也會布置一個嚴密的警戒圈。卡斯普的全部財產都已轉移到兩個在法國求學的兒子名下，由於兒子已加入法籍，馬迭爾大樓上飄揚的是法蘭西國旗。

1933年夏，卡斯普小兒子——24歲的西蒙結束在法國的學業回到哈爾濱後，作為一名職業鋼琴家舉辦演奏會。8月24日深夜，西蒙參加完晚會，送女友莉迪婭回家，汽車開到莉迪婭家門前，車門被拉開，冰涼的手槍頂在西蒙和莉迪婭的腦袋上。

隨後，綁匪釋放莉迪婭，讓她帶信給卡斯普，準備30萬銀元贖金，並威脅：「如果不肯拿錢或者報告警署和法國領事館，西蒙將立即喪生。」卡斯普第一時間意識到是日本人對西蒙下手了。這個倔老頭沒有順從，他立即通知哈爾濱警方，並要求法國領事館進行外交干預，他對報界宣布：「我決不付給分文，沒有人敢傷害我的兒子。」

然而，無論是偽哈爾濱警廳督察馬丁諾夫(白俄人)，還是法國領事雷諾，都對他敷衍搪塞。無奈之下，卡斯普拿出超過贖金數目的錢來作經費，因為他明白真正能救西蒙的並不是錢。很快，偵探就查出這一案件的內情，原來策劃人和操縱者是日本憲兵隊秘書、綽號「滿洲惡棍」的中村，指揮者正是馬丁諾夫。

於是，卡斯普一邊找人營救一邊與綁匪討價還價，他是個殺價的能手，談判進行一個月，贖金降到要價的1/10，並且還要等他兒子放回來之後才能給。

9月28日，一個包裹寄到馬迭爾旅館，是西蒙血淋淋的耳朵，卡斯普屈服了。正在這時，一個匪徒落網，他承認罪行並供出同夥，其中就包括馬丁諾夫。報紙很快刊登此事，強大的輿論攻勢使日本感受到了壓力。抓捕行動艱難地進行著，直到11月底，幾個匪徒相繼落網，而無辜的西蒙卻被中村下達了「撕票」命令。

12月3日，人們在一個淺坑中找到西蒙的屍身。95天的囚禁，嚴酷的私刑，這個高大青年只剩下一副骷髏，慘不忍睹。

馬迭爾見證一個新的時代

接下來的審判更是荒唐，1936年7月，偽滿委派三名日本法官審理此案，最終綁匪因其「愛國熱忱」被釋放。傷心的卡斯普隨即離開哈爾濱，1938年死於巴黎。就在西蒙綁架案發酵之際，美國記者埃德加就住在馬迭爾旅館，他寫了題為《日本建立的殖民地》的文章，向世界揭露日本侵略者的罪行——美麗安靜的哈爾濱，已成了人人自危的生死場。

卡斯普是受害者，也是反抗者，他出走後的馬迭爾，如同整個東北大地，在隱忍中積蓄著力量。1948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籌備會在馬迭爾召開，從此，馬迭爾開始見證一個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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