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既然你要「脫歐」，給我一個跟你走的理由

「你是SNP黨的嗎？是的話，房費可以打九折，」看我一直盯著牆上惹眼處的蘇格蘭民族黨（英文首字母縮寫SNP）宣傳畫，旅店老闆兼前檯布萊恩一邊幫我辦入住手續一邊問。話語間，濃重的蘇格蘭腔撲面而來。

我知道這個長相逗趣的紅鼻子老頭兒只是在調侃。一輩子住在高地的他，當然不會把我這張亞洲遊客臉與當下蘇格蘭第一大政黨扯上關係。

小小九折，是這家位於蘇格蘭西北天空島的海邊小客棧願意提供的唯一優惠。在我看來，如此有限的幅度，與其說是為了招攬生意，倒不如說布萊恩在向以蘇格蘭獨立為終極目標的SNP黨「表忠心」。

「我相信（SNP黨領袖）斯特金，她不會讓我們失望。公投結果成這樣，蘇格蘭就算不獨立，也不用跟著英格蘭離開歐盟，」布萊恩認真對我這個外國人解釋道。

「獨立」「留歐」「不受倫敦的擺布」「拿回屬於我們的一切」。走在愛丁堡和格拉斯哥的街頭，我常能聽到這樣的信誓旦旦。顯然，英國人選擇離開歐盟，激起了蘇格蘭人新一波的「出走」熱潮。

在去年6月底的這場公投中，經濟上深度依賴歐盟的蘇格蘭則明顯和主流「唱反調」，以62％的大比例選擇留歐。蘇格蘭全部32個行政區，每個區都有超過半數的人支持留歐。「戀歐」情結幾乎深植於蘇格蘭的每一塊牧場與荒原。

可惜，胳膊沒擰過大腿。公投之後，儘管英國政經界各種雞飛狗跳，但脫歐已然板上釘釘。布萊恩期待的蘇格蘭「自動留歐」顯然也是痴人說夢。

公投後新上台的英國首相特雷莎·梅不止一次表示，蘇格蘭「必須跟著英國走」，單獨留下「從來不是備選項」。

而被布萊恩這樣的獨立派寄予厚望的SNP黨領袖、蘇格蘭政府首席大臣妮古拉·斯特金倒是幾次放出狠話，稱脫歐違背蘇格蘭人民的意願，蘇格蘭政府已做好一切準備，「包括在必要時宣布獨立」。

梅與斯特金，同是短髮、均愛紅色，兩人出場都是霸道女總裁的畫風，絕對自帶主角光環。從媒體報道看，這兩位政界女強人自去年10月以來僅有的幾次見面都火藥味十足，圍繞蘇格蘭的去留問題針鋒相對，絕不是姐妹情深一起喝個下午茶的調調。

過去幾個月，蘇格蘭也一直就公投事宜動作不斷。最近，蘇格蘭政府還被曝已完成一份關於公投的草案。三年內，蘇格蘭人也許將第二次站在選擇的十字路口。

是的，這並不是蘇格蘭第一次與英國鬧分手。2014年9月，這塊人口超過540萬的土地已經就要不要「單過」舉行了一次公投。當時的結果是，公眾以近56%的票數表示，「我們不脫」。

不過，公投後的媒體街采發現，蘇格蘭人決定留在英國，主要原因是當時英國還留在歐盟。

「倫敦騙了我們，那會兒他們跟我們說，離開英國就要離開歐盟，所以我們才留下，」提起往事，布萊恩依舊憤憤不平。

客觀而言，為了留住蘇格蘭，英國一直在努力。從布萊爾到卡梅倫，過往數十年的英國首相都可以拍著胸脯說一句，大家一起過，我把能給的都給你，咱不虧心。

1999年，因與英格蘭合并而被廢除的蘇格蘭地區議會得以恢復，圓了當地人近300年的夢。

作為聯合王國里自治程度最高的區域性議會，蘇格蘭議會擁有對行政、稅收、教育和環境等多個領域的立法權，羨煞威爾士。

此外，除了自己的「母語」蘇格蘭語得以保留並傳承外，蘇格蘭甚至還擁有發鈔權，印製的鈔票雖不能通行海外，但在國內花花買瓶威士忌絕對沒問題。

然而，蘇格蘭人說，這一切還不夠。

想要離開，不僅是因為在英國議會幾乎沒有話語權，不僅是心疼自家門口的北海油氣田總得讓英格蘭分一大杯羹，也不僅是雙方互相看不順眼這麼「簡單」……

飲下杯中的威士忌，粗獷的蘇格蘭人心底里似乎依然挂念昔日的王國榮耀，也從未忘記與英格蘭在1707年合并前那數百年征戰撻伐中的恩怨情仇。

或許正因如此，在蘇格蘭克萊德斯代爾銀行發行的20磅鈔票正面，印著蘇格蘭國王羅伯特·布魯斯（1274年-1329年）的頭像。這位以驍勇善戰著稱的中世紀君主曾帶領蘇格蘭人打贏了第一次抵抗英格蘭入侵的獨立戰爭，被視作民族英雄。

又或許正因如此，愛丁堡城堡的「土著」導遊特別喜歡講當年蘇格蘭女王瑪麗一世的兒子，如何成為第一位蘇格蘭和英格蘭共同君主詹姆斯一世（1566年-1625年）的往事，彷彿這樣就能壓英格蘭人一頭，出出胸中不平之氣。

據最近的民調顯示，此次蘇格蘭若真舉行公投，支持獨立的「脫英派」當真頗有些贏面。不過，離開英國，並非像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般洒脫。若重回歐盟懷抱，蘇格蘭無疑要和英國劃清界限，豎一道「邊境牆」在所難免，且其他各種「切割」手續則無疑更是繁複耗時。

此外，雖然蘇格蘭對歐盟市場倚重有加，但若細究，其面向英格蘭的畜牧業產品、農作物、漁產、礦產等出口才是真正的大頭，總量是歐盟的四倍。

兩者相權，孰輕孰重，蘇格蘭人或許仍需好好掂量。

回到倫敦，我在街邊小店吃著香腸加黑布丁的暗黑料理。結賬時，我遞出了一張印有羅伯特·布魯斯頭像的20磅鈔票——蘇格蘭之行的剩餘物資。

收銀機後面的波蘭移民老闆娘明顯一愣。她扭身轉向在一旁正在炒蛋的老闆。這是什麼鬼，老闆娘投來疑惑的眼神。

還是老闆見多識廣，果斷點頭，收了這張在倫敦極不常見的蘇格蘭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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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李大偉

記者：劉晨

編輯：馬曉燕 徐曉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