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紅樓：李紈為什麼諷刺王夫人是個利害婆婆

李紈，很多讀者對她的印象一般出於第四回的一段簡介，文本上說她「這李紈雖青春喪偶，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惟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如果說用一句話來形容她，似乎只有「女子無才便有德」還算合適。然而通過文本細讀，我們可以知道李紈實際上也是個利害的角色，在第五回判曲中，曹雪芹竟然對李紈進行了批判「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曹雪芹這句話是非常刻薄的，由此而知，李紈在後三十回的表現也是相當刻薄的。

在賈府各個階層當中，鬥爭是非常厲害，各種關係盤雜交錯，甚至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賈母與邢夫人、王夫人的婆媳關係;邢夫人與鳳姐的婆媳關係，尤氏與秦可卿的婆媳關係，這表明上看一團和氣，實則波濤暗涌。到了後面邢夫人已經公開對王熙鳳的不滿，那麼王夫人與李紈的關係如何呢?

表面上來看婆媳關係融洽，實則上互有怨氣。在寶玉挨打那一回，文本寫道這一段話特別值得細嚼慢咽。寶玉挨打，王夫人卻哭賈珠。當哭賈珠的時候，也就是怨恨李紈的時候。在古代，女人嫁給男人後，若是男人死的早，往往會被認為白虎女，克夫。即便是賈府沒有給李紈定上克夫的罪名，但是在王夫人心中，大兒子早逝，李紈隱隱約約也屬於不詳女的行列。王夫人因厭其母而遠其子，從王夫人對賈蘭的態度就可以得知，他對李紈的態度。我們在讀紅樓夢的時候，能充分感受到賈母對孫兒寶玉的關愛呵護，卻找不到王夫人對孫兒賈蘭的憐愛關心。按照正常的道理來講，賈蘭更應該受到王夫人的溺愛，可惜文本上沒有這樣的文字。我們甚至可以想像出賈蘭心中的怨氣，作為賈府的嫡孫，他總是被忽略，在二十二回猜燈謎時還故意不出來，讓賈政派人請去，這實際上也是對賈府這個家庭的不滿，以至於他最後很有可能就是巧姐嘴裡的「狼舅奸兄」里的奸兄。

李紈和王夫人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感覺不到有真情，只是舊時禮法的一種習慣。然而李紈也曾表達過對賈府的不滿，對王夫人的不滿，她對林黛玉說：「只保佑明兒你得一個利害婆婆，再得幾個千刁萬惡的大姑子，小姑子，試試你那會子還這麼刁不刁了。」這句話表面上看是個玩笑話，實際上是有所指的。在二十五回中，鳳姐開黛玉的玩笑說：「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便指寶玉道：「你瞧，人物兒門第配不上，還根基配不上?模樣兒配不上，是家私配不上?哪一點還玷辱了誰呢?」王熙鳳對於二玉婚姻的態度，實際上是賈母對二玉婚姻的態度。在二十九回中，二玉鬧矛盾，賈母說「我這老冤家是哪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麼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這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又不咽這口氣。」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俗語，一般多用來形容夫妻的，可以說是賈母對二玉婚姻下了定性，同時這一句話也是對元春、王夫人密謀金玉姻緣的反對。正如小斯興兒說：「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故尚未及此。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二玉的婚姻，賈府上下都是明鏡的。所以李紈對黛玉說保佑你得一個厲害婆婆，其實就是指王夫人。

王夫人厲害不厲害呢?其實也很厲害的，鈍刀割肉更疼，像王夫人這樣平時不發威，一旦怒起來，火燒鬥牛。李紈對於賈府的認知是非常清晰的，她對王夫人是什麼樣的人也非常了解。所以平時少言寡語，侍親養子。這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法。李紈對王夫人的不滿，可能在八十回後會有突出的表現。那時候賈府敗落，李紈能夠獨善其身，即便有能力對於賈府其他人也不管不顧，或許這就是寡婦最後的反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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