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太監被判死刑，在獄中寫奇書，寫了十三年終遭豁免｜淘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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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樂羊子

文章來源｜《百家講壇》雜誌

晚明太監劉若愚原名劉時敏，出身於將門世家，從小受到良好的儒學教育，可是在16歲那年，他卻忽然「感異夢而自宮」，後來就入宮當了太監。由於他博通經史、文采斐然，得以進入核心機構司禮監工作，深受司禮監秉筆太監陳矩的賞識。

不久，萬曆朝轟動一時的「妖書案」爆發，陳矩成了主審官，劉若愚則負責文書工作，對此案的始末了如指掌—他當時不會想到，這對他的命運將產生何等重大的影響。

陳矩死後，劉若愚經過多年摸爬滾打，好不容易當上了司禮監監丞，官居正五品。然而那個時候，魏忠賢已勾搭上了天啟的乳母客氏，兩人狼狽為奸，勢傾朝野。

《綉春刀》魏忠賢

見劉若愚不怎麼聽話，魏忠賢將他由司禮監趕到了御馬監，連著給他穿了好幾年「小鞋」。直到天啟四年（1624年），年屆不惑的劉若愚才遇上另一位「伯樂」，而這也成了他一生噩夢的開端。

這個人就是李永貞，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的鐵杆心腹。李永貞看中劉若愚的才華，調他給自己當文書。當時天啟正一心一意當木匠，政事統統交給魏忠賢，使魏黨得以上下其手、排斥異己。對於魏、李私底下的那些勾當，劉若愚雖看破，但不敢說破。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將名字「時敏」改為「若愚」。

姦邪當道，活得越明白就越倒霉，只剩下裝傻這一條活路了。

劉若愚裝傻裝到第五個年頭，天啟帝駕崩，崇禎帝繼位，很快收拾起魏黨來。魏忠賢畏罪自縊，客氏被鞭打至死。許多魏黨中人開始反戈一擊，以圖將功贖罪。劉若愚因此遭人彈劾，於崇禎元年（1628年）年初被押送到南京孝陵衛菜園接受改造。可他在南京剛種了三個月菜，大禍突然從天而降。

問題出在李永貞身上，他因被人指控犯有矯詔大罪而入獄受審。劉若愚受到牽連，被抓回北京，關進了刑部大牢。審判進行了兩個多月，結果是李永貞斬立決，劉若愚秋後處決。

得知判決結果，劉若愚如五雷轟頂，此後的幾月，他不斷上書訴冤，加上一些朝臣的仗義執言，他僥倖躲過了秋後的那一刀。可是到了第二年的三月，閹黨案最終判決下來，他的罪名居然是「首逆同謀，決不待時」。

劉若愚一個小小文書，居然與上司李永貞等人同罪，而真正的「首逆」者則因得了「孔方兄」之助，只是被抄家革職，免於死罪，真是天理何在？劉若愚當然不服，他在獄中不屈不撓地上奏，力辯自己並非奸黨，他有力的辯詞雖未更改判決結果，卻使得行刑日期一再延後。

但他知道，生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了。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一道亮光突然照入了他的心田：「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那一瞬間，劉若愚想到了司馬遷。對啊，在宮裡呆了好幾十年的人了，何不將所見所聞都寫下來，將奸黨的罪惡和自己的冤屈都寫下來，或許還能獲得一線生機。即使不能，也可教「沒者不含恨於筆端，存者不漏網於清議」，總比坐以待斃強吧！

劉若愚很快討來紙筆，開始寫作。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牢門會突然打開，自己被人拖出去行刑。他只是不停地寫啊、寫啊、寫啊，寫到痛徹心扉處，常常忍不住仰天長嘆、涕淚橫流。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寫就是13年。他的文字陸續流出刑部大牢，一開始在士大夫中傳抄，隨著影響越來越大，最終傳入了九重深宮，「上覽之，戚然改容，有憫若愚之色焉」。堅冰就此鬆動，到崇禎十四年的某一天，這部名為《酌中志》的奇書初步完稿。在這前後，劉若愚也終於在崇禎的旨意下重見天日。

在殘酷的專制政體之下，一個身陷囹圄且被判了「決不待時」的人，居然有才力和時間去完成這部篇幅近於1/4部《史記》的著作，這絕對是個奇蹟。

劉若愚的聰明之處在於，他沒有將自己的作品僅僅定位於辯冤，如果是那樣，恐怕就無人問津了。從此書的卷目編排上，足見作者的良苦用心。

書中第一、二卷的內容，正是「妖書」大案的詳細始末，甚至全文抄錄了各種原始材料。這一大案當年雖受矚目，但因當初陳矩採取了大事化小的處理方式，詳情少有人知。如今劉若愚大爆猛料，一下子就吸引了大眾的眼球。

緊接著的第三、四卷，劉若愚以「王家老奴」的口吻，用深情而細膩的筆觸，分別追憶了「先帝」（天啟）與「今上」（崇禎）的生活逸事。這樣的「感情牌」一打，崇禎能不「戚然改容」嗎？

不過，《酌中志》中最有分量的部分，還是對「逆賢」及其黨羽罪行的揭露，這當然很合崇禎的胃口，於是將本書打上了「政治合格」的標籤。此外，對於北京城建築規劃及明宮的風俗、飲食、服飾、典制、掌故等內容，書中記載也很詳實，大有看頭。直到今天，對研究明宮史的人來說，《酌中志》也是必讀之書。

和司馬遷一樣，劉若愚的歸宿不詳，但在《酌中志》的「見聞瑣事雜記」一卷中，有「予歸林下」的說法，看來劉若愚最後有很有可能歸隱山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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