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曲終人散終有時 緬懷綠巨人最後的風骨

四月來了。林徽因寫道：你是人間四月天。在四月春風裡的詩句，我們總是還會想到，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明月何時照我還。

山川幽遠，霜冷長河，鵬程萬里，終有歸途。

四月來了，意味著在一個NBA賽季里，季後賽就要來了。季後賽來了，意味著你賽季的終點隨時可能到來。對於那些已在暮年的面孔而言，意味著職業生涯的終點，隨時可能到來。

是的，保羅·皮爾斯。

我不知道洛杉磯快船的球迷們怎麼想。綜合他們在常規賽里展現出的競爭力和西部之強，如果我說快船並非一支有實力競爭冠軍的球隊，他們恐怕很難在季後賽走得太深遠，也許還算是安全。更重要的是，在我的心裡，「真理」皮爾斯的職業生涯其實已經閉合了——在他2月在波士頓客場花園球館跪倒在中圈，親吻LOGO那一刻已經閉合了。

兩個賽季以來，皮爾斯只是名義上還坐在快船的替補席上而已。他的上場時間和貢獻，都基本可以忽略不計。我的意思是，皮爾斯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季雖在快船度過，但他不會在這裡留下印記，他的球衣不會懸掛在這裡。當然，也不是在布魯克林籃網，儘管那是他和加內特最後的相聚；也不是在華盛頓奇才，雖然他在那裡完成了職業生涯里最後的絕殺。

在我心裡，也在你們的心裡，他永遠是綠色的凱爾特人。

我的意思是，這是一種象徵。

在當年波士頓三英聚義里，皮爾斯將是最後一個正式退役的。他的退役，為波士頓三英畫上了最終的句號。我們不灌輸浪漫主義的雞湯，因為你知道，在結束的一刻，他們並不親如兄弟；他們各自職業生涯的終點，也天各一方。雷·阿倫結束於邁阿密，加內特結束於明尼阿波利斯。

但無論如何，當我們終於能夠在最終的句號上回味和定義他們的時候，他們永遠是身穿綠色的凱爾特人，因為他們當年聚首在一起的成就和故事。

這挺有趣的。在幾個賽季以來，我們常常說，現在的NBA沒過去那麼好看，也沒過去那麼江湖了，因為太多的抱團取暖，形成超級巨頭的寡頭時代，有競爭力的球隊減少，不復有一人一城的壯烈風采。人們曆數勇士四巨頭，而他們組建的原因是在上一季里剛敗給騎士三巨頭。而引起最大爭議，堪稱時代印記的，毫無疑問是勒布朗遠走邁阿密的三巨頭。其實掀起這股浪潮，一定程度上逼迫勒布朗投奔熱火的，正是波士頓三英。可人們對他們的評價，從來都美好和善意的多。

也許，這正是他們的獨特。

2007年夏天，凱爾特人在低谷里徘徊，30歲的皮爾斯壯志難酬。總經理丹尼·安吉給剛剛擔任西雅圖超音速隊總經理的普雷斯蒂打了電話，普雷斯蒂透露了一點點交易32歲的雷·阿倫的願望，安吉開始窮追猛打。明尼蘇達森林狼正在兜售他們的核心，31歲的加內特。原本的領跑者是太陽和湖人，但在凱爾特人得到雷·阿倫之後，加內特希望去波士頓。

讓這三個人聚在一起，曾經是一場無人相信的春秋大夢。在交易啟動之前，皮爾斯和加內特曾經在洛杉磯見過一面，在UCLA校園裡打了一場野球，但皮爾斯對加內特可能來到波士頓的事隻字未提。後來皮爾斯說，是因為他對能換來加內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在長久的失敗之後，皮爾斯已經對挫折安之若素。

在相聚之前，他們都從未成功過。截至到2007年夏天，加內特、皮爾斯和雷阿倫一共打了32個賽季，總共22次入選全明星，可他們三個人相加，總共只打過24個季後賽系列賽。

那是多麼長久的等待、沮喪和失敗，那是不見盡頭的無邊暗夜。他們都是無助迷茫的靈魂，身軀如鐵，最後一搏，向彼此伸出援手。當我們回想起波士頓三英，我們熱愛的，就是絕望里突然閃現希望的暢快感，是你的人生里突然找到了盟友，是每一個年過而立——可仍在困頓中的人生內心的代入和寫照。

距離2007年，已經過去整整10年了。如果你還記得，當老哥兒仨剛聚在一起的時候，不看好他們的人多了。奇才的大將軍阿里納斯說，「我們都知道對凱爾特人要怎麼打，就是跑死他們，不停地跑，第四節他們就沒勁兒了。」

剛買下凱爾特人幾年的新老闆格羅斯貝克說，「如果我們這個隊拿不到第17面冠軍旗，那馬上就可以解散了，因為我們可沒有時間培養和重建。」你能從他的話語里聽到，這是一場巨大的賭博。

可當三個人真的在一起打球了，那就是「一遇風雲便化龍」。太合適了，彷彿完全用不著磨合，因為他們都用自己職業生涯的前10年完成了磨合，捨棄了自我。他們來到一起，就是為了贏的。你回望歷史上任何一組三巨頭聚在一起，都從未有過波士頓三英的那種無縫連接的契合。這是不斷失敗造就的成熟，是成熟造就的力量。

對於有波士頓情結的人們而言，我相信，無需再講述老哥兒仨把2007至08賽季打成了什麼樣。他們在賽場上呈現出的防守，在防守里貫穿的意志，在意志里完成的，對各自10年職業生涯屢遭失敗的復仇和反撲，就像困餓已久的猛虎。

加內特是防守的靈魂和鐵閘，高大的皮爾斯對得上包括勒布朗在內的任何前鋒，阿倫像橡皮糖一樣纏住科比那樣的得分後衛。

他們在休斯敦終結火箭22連勝時，麥迪說，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防守。總決賽第六戰，他們殺得紫金湖人片甲不留，科比長歌當哭。加內特淚似傾盆，仰天長嘯，如同狼在皓月下蒼涼的嚎叫：贏了啊！我們終於贏了啊！不是這一年贏了，是我們過往的十餘年以來，終於贏了！那種刺穿心扉，此生無憾的暢快感，就是波士頓三英聚義這唯一的一冠，帶給職業體育世界，帶給我們最深刻的符號。

所以，站在這個角度上，就是這一冠，已經夠了。

凱爾特人在那之後數年間仍然保持了奪冠的競爭力，但2009年加內特受傷，他們在季後賽里被奧蘭多魔術擊敗；2010年，他們在總決賽里3比2領先湖人，中鋒帕金斯在第六戰開局跟腱斷裂，湖人依靠內線高度完成了逆轉。這是他們的命運。凱爾特人球迷們仍然津津樂道，三老加帕金斯和隆多這組首發陣容健康的情況下，他們沒有輸過任何一輪系列賽。

在那樣的年齡聚首，對已經飄逝的青春發起逆襲。波士頓三英，沒有時間像科比那樣去爭奪更多冠軍，也沒有時間像勒布朗那樣長久的稱霸東部。他們像最後讀秒時刻，終於躥升在天空里綻放的煙花。你追憶的，就是那一刻的燦爛。

有道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對於老哥兒仨，這一番的相聚便是：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在你我心裡鐫刻的不朽，就是這樣的意境。

以上內容來自微信公眾號:楊毅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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